我喜欢坐火车旅行。这倒和“飞机恐惧症”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我享受那种窗外景物在持续不断的呼啸声和轮轨敲击声中飞速后退的感觉。虽然有时候坐火车很闷,但同样也有机会碰到许多别处不会碰到的有趣的人和事;当然,是否有趣,其实只取决于你怎么看它。简单的说,火车时光,有时还是件挺玄妙的事情。

  从西安开往银川的2585次列车据说是今天初才投入使用的,从外到内都十分的新。在这趟新车上,我总算享受了出行以来第一次完整的睡眠,能够以崭新的状态迎接下一步的行程了。19日早晨9时,我轻松地跳下火车,宁夏回族自治区成为我国内(大中华区)到达的第26个行政区域。

  银川是个中规中矩的城市:有点历史底蕴,城市不太小也不太旧,街道宽阔笔直,楼宇不太多也不太少,让人喜欢得似乎很难挑出毛病。我坐1路车到西塔,这也是唯一计划的游玩景点。西塔即承天寺(注意:不是苏轼《记承天寺夜游》里的那个承天寺),原建于1050年的西夏时期,是现在宁夏自治区最高的佛塔。不过很不巧的是,这一天是星期一,西塔不对游客开放,我和看门的大妈磨了好一会嘴皮子也没能进去,只好到附近路口买了瓶“承天寺牌酸奶”喝,味道很一般。但西塔的确挺古朴漂亮的,和某些矫揉造作的景点不可相提并论。

  坐中午12:50的K886次前往呼和浩特。没想到虽然写的是快速,但实际上居然比我去年在黄山坐的普慢还要破旧,连窗子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的。在银川以北,开始见到一点残雪;车过石嘴山以后不久就进入内蒙古自治区的乌海市。

  乌海是个可怕的地方,无数的矿场造就了这个在世界首屈一指的污染之地。我开始有点明白广州市长张某的言论了:“广州还不算脏!”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气,每一次呼吸都让人有反胃的感觉;窗外虽然天气晴朗,但我只看到一片铅灰色的天空。幸亏这只是内蒙古的一小部分。

  晚9点半,车抵达呼和浩特。同好L君说将来接站,但我一点也没想到他说的“接站”是通知了几位工作了的同好,开着几辆小车带着许多同好前来火车站欢迎!“这是我们内蒙最基本的礼节,”L君还表示没尽到完善的招待之职,“其实你呆的时间太短了,还有许多人我们没敢通知呢。如果动真格的话,起码有一两百号人,你就三天离不开呼和浩特啦。”虽然仅仅在呼和浩特停留16个小时,但我充分领教了内蒙人的热情—— 当预定的旅舍出了问题时,几车人各显神通到处转悠帮我找地方;第二天,L君和W君花了一上午时间陪我四处闲逛,到最好的饭馆品尝呼和浩特的小吃;离开呼和浩特时,大家又汇集来给我送站,连连表示还没有尽到招待义务,还买来了好几袋子的食品送我。真的太感动了!

  1674次列车缓缓开出呼和浩特站,带着我去塞上环线的最后一站——黄河壶口瀑布。我高兴地坐在窗边。有人用山寨手机放着“坐上火车去拉萨”的流行歌曲,这让我回忆起年初那趟无比incredible的旅行。窗外的一切在呼啸声中飞速后退,我喜欢这种前进的感觉。内蒙朋友挥手告别的身影犹在眼前,路上每一个停留的驿站都显得如此的温暖。

  下铺是一个抱小孩的农村妇女。这小婴儿显得很懂事,并不哭闹,因此他很讨这一隔间的旅客的欢心,从对面下铺一位和蔼的老先生到中铺一位穿着前卫的美女,都不时和小孩玩。不过,妇女并不介意小孩随地撒尿,比方说直接把尿撒到我的鞋子上,她还连声说:“小孩的尿不臭。”我的鞋子从西藏回来就没洗过,所以我也不是那么的介意。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稳,大概凌晨4点多醒来,这时列车误点接近一个半小时,在凌晨5点半到达临汾。窗外细雨纷飞,十分寒冷。我摸黑下车,在火车站附近吃了碗面,然后慢慢走去汽车站打听去壶口瀑布的车,几位工作人员也都说得不清不楚;最后买了张6:30去延安的车票,坐到壶口镇下车,那里距离瀑布只有3公里距离。

  因为一路大雨,路况比想象的还要差,我开始担心今天能否在一日之内往返临汾,同时赶上19:07去平遥的末班车了。车开了3个多小时,到达距离壶口大约30公里的吉县,司机把车停下来吃早餐,我那个着急啊,但也没别的办法,深呼吸两下,下车打听壶口返程的班车,结果是大约12:00有从延安开到临汾的过路车,但显然赶不及;再晚就只有15:20有一班从宜川开到吉县的车,再到吉县倒车去临汾,这样肯定没法在19点前到临汾。我再深呼吸了几下,心想只有听天由命了,不如赶紧放松心情准备享受壶口瀑布的壮观。

  吉县到壶口一路泥浆,又开了1个多小时,见到了黄河。这里的地貌显得很有特色,有点黄山的感觉,我也就放松心情欣赏。车到壶口,我抽出登山杖,冒着纷飞的冷雨,向瀑布方向走去。瀑布门票又涨价了,全票¥91,学生票半价¥46。天气恶劣,景区几乎空无一人;黄河的咆哮声、冷雨敲在骑行服上的啪嗒声,配合着我的脚步声和登山杖敲地面的声音,偶尔开过几部小轿车溅起高高的水花,我难免觉得自己无限孤单,但却又奇怪地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兴奋了。

  瀑布那巨大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我终于看到了那飞溅的高高的浪花,持续不断地飞起,消失,再飞起,再消失。让我失望的是这时正有一个大旅行团在瀑布上。不过,大概是天气实在太恶劣,习惯舒舒服服转悠的游客们并没有兴趣在寒冷的瀑布呆太长时间;半个小时之后,在壶口瀑布边上那到处是泥浆的岩石上,差不多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想如果有人在我身后远处,拍一个已成半只落汤鸡的背着大包的渺小身影,形单影只的面对着那不断飞跃的混浊浪花,大家一定会觉得很有意境。然而,若真有这么一位摄影师,就毁坏了我心中的意境;这种时候我喜欢的是一种纯粹的孤单,非常纯粹的孤胆。总之,如同今年2月5日,在绒布冰川脚下单独面对世界最高峰的伟岸身躯一般,我感觉如同与造物主神交,甚至能忘记了潮湿和寒冷。壶口瀑布短暂飞溅的浪花仿佛在说:人生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冒险!

  我在瀑布边上呆了一个小时后开始往回走。这时开来一辆白色的小车,驾驶员摇下车窗,叫道:“小伙子,上车吧,我带你去门口,不要钱。”我略犹豫了一下,朋友的告诫浮现脑海;山西,你真的值得我信赖吗?似乎察觉到我的警惕,驾驶员亮了一下胸牌,说:“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知道你是走进来的,别太辛苦了,来,上车吧!”于是我就上车了。我们就开始了简单的寒暄;听说我今晚就想赶到平遥,他似乎也想帮忙出出主意:“估计你是赶不到的。这样吧,刚才那些旅游车是我们公司的,他们今晚也要到平遥,我给你问问老总看他能不能顺便带你去吧。”尽管最后没有协商成功,但这位工作人员的热心让我对山西有了个极好的印象。

  中午一点半,我坐在壶口的班车招呼站,不知道自己应该期待什么。但并没有容我多想,远处走来几个乐呵呵的老头老太,背上的大包说明了他们的身份:驴友。我赶紧上钱打招呼寒暄。原来他们今天刚从延安过来,打算到吉县。我们一拍即合,不过他们并不着急,似乎想打算等下午3点多的班车。这时开来一部昌河,过来搭讪:“嘿,你们要去吉县吗?”我们点头说是。“啊…… 你们6人,这样吧,我给你们班车价,一人15块,出90块钱干不干?”司机思考了一阵,问道。“什么呀,我在网上查到的是10块呀。”我说。——尽管我非常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但还是沉住气和他商量。“不是嘛,真的,班车价是12块,我骗你干吗?”司机说。“不对噢,我有来过的朋友说是10块!你干不干?不干就走,我们可是不赶时间。”我知道当地人喜欢对外地人把班车价说成12块,于是镇定地说。“这样啊…… 好,60块,也行!上来吧!”于是我心里暗爽:这大概是我最成功的一次砍价了,那几位老头老太似乎也对我有了挺好的印象。

  15点到了吉县,正好有一辆到临汾的车要开出,赶紧拦下来上车,看来还是有希望赶到19点的火车的。没想到因为一路大雨,路上多处落石、小滑坡,还见到一部大货车直接撞进路旁的民居,救援人员正在现场忙碌,于是我们车的司机也谨慎地小心行驶;天色越来越晚,临汾却还是遥遥无期—— 壶口之行,玩的就是心跳!

  18点40分,终于到了临汾,可班车到达的是城南的尧庙汽车站,到火车站还有好几公里。幸好我刚下车,就走来一个拉客的出租车司机,开价10块去火车站。我扫了一眼,觉得这人长得可以信赖,就答应了。他车上已经有两位乘客,但都是顺路去城里其他地方的,听说我要赶19点的火车,都爽快地答应让司机先送我。司机似乎比我还着急,一路在晚高峰中左穿右插,最后差几分钟到19点时到达了临汾火车站。可一看排队买票的人流,我就几乎崩溃了,只好厚着脸皮问买票的人能否先买票,幸好大多数人都答应了。可当我排到窗口时,时针指向19:05,我听到站内传来火车进站时汽笛的鸣响,伴随的是卖票的大娘否定的摇头…… 我无奈地把手一摊!

  “不过,1486次列车晚点一个半小时,你可以去看看能否买到站台票。”大娘接着说。顷刻间,我的感觉好像从悬崖边被拉了回来。我得救了。就这样,在今天无数个巧合的促成之下,我终于还是按计划坐上了去平遥的火车。谢天谢地!

  晚10点半,车开进小小的平遥车站。下了一天的雨,天气刚刚放晴,上弦月在薄云中露出微弱的光芒。度过幸运的一天后,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平遥古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