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车将发

  庚寅年十二月,长沙大雪。叶子自关东归,暂驻于是。念无所历者,遂往湘馆、汉迹。会天来晚,馆、迹皆谢,无以入。潭人谋曰:“城西十五里,有岳麓山,齐名橘洲,能瞰屈贾之乡,足南岳之峦,可觅而登之。”叶子大喜。

  单车至麓,施施而登。时夜莫云漫,不知所向,但绝高而穷耳。一从蛇径,四顾陈雪,灯火不见,惟木落簌簌,惟磬音袅袅。衣赘,少顷浃背,闻冰凌融水之潺潺,乃作仲夏幽泉解暑之臆。及至顶峰,举目四眺,但见雾气迷迷,星城茫茫,橘洲肃然,而积雪过踝,恍以为仍在榆关之外。驻片刻,及有叹而有悟之时,去车将发,兴不得尽,乃恨驿途匆匆,而不能穷佳景深思若诸也。

  呜呼!岳麓之游,不过一时辰也矣,而所嘉备至。今远游者众也矣,而多夸其能至龟兹之远、历拉齐之险,以博一怔,哗而后已。至于近诸岳麓者,则多笑之,以为游之近者不足为道者也。悲夫!云游之乐,同意之趣,不因远而多,不以近而少。是故叶子爱远游之于西域、藏地、关外,亦爱岳麓冰雪、硿硿钟声、曳曳灯火。于乎是者,寡步闲游,时而疾风阔步,时而漫漫其行,一问一答,得并乐之,此陋之何?但躁者不能得也。是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