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正式地来听音乐会

穿着正式地来听音乐会

  能到世界第一流的音乐厅欣赏世界第一乐团的演出,绝对是一件棒透了的幸福事情。耗巨资建成的国家大剧院,其含金量自不待言;与柏林爱乐乐团并称为“世界第一”的维也纳爱乐乐团(Wiener Philharmoniker,它和柏林爱乐实在伯仲难分,我比较喜欢将它们并称为世界第一),在著名指挥家祖宾·梅塔的率领下第五度访华。我自1996年开始便通过电视收看一年一度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对维也纳爱乐耳熟能详,怎么能错过这样一次盛事呢?然而,这样级别的演出自然为许多音乐爱好者早早盯上,我在三个月前订票的时候,就只剩下VIP和一等票的了。尽管票价实在是让人有点难受,但想想看这样的精神享受,多少年才能遇到一次呢?于是还是咬咬牙买了一张一等票,顺带订下1.8折往返北京的机票。当然后来顺便加上了到北大和天文馆的讲座,那是后话。

  国家大剧院的确富丽堂皇、装饰考究,而且音响效果实在不同凡响。音乐厅的混响是完全靠反射乐器的自然声响而不用任何电子扩音设备的,我入座首层后排的时候听到钢琴正在试音,那恐怕是我难得的“余音绕梁”的感觉。其他令人惊叹之处我就不多言了,还是赶紧谈谈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出吧。

从我坐的位置看国家大剧院音乐厅

从我坐的位置看国家大剧院音乐厅

  首先列一下当晚的节目表:

Wiener Philharmoniker | Zubin Mehta 
维也纳爱乐乐团 | 祖宾·梅塔
 
Lang Lang, Piano
钢琴:朗朗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1756-1791)
沃尔夫冈·阿马迪斯·莫扎特

1. Overture to "The Marriage of Figaro", K. 492 《费加罗婚礼》序曲

Joseph Haydn (1732-1809)
约瑟夫·海顿

2. Symphony No. 104 in D Major, "London", Hob.I:104 D大调第104号交响曲“伦敦”

Frédéric Chopin (1810-1849)
弗雷德里克·肖邦

3. Concerto for Piano and Orchestra No.2 in F Minor, op. 21 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4. Polonaise No. 6 in A-flat Major, "Heroic", op. 53 降A大调第6号波罗纳兹舞曲“英雄”

(INTERMISSION)

Franz Schubert (1797-1828)
弗朗茨·舒伯特

5. Symphony No. 9 in C Major, "Great C Major", D. 944 C大调第九交响曲“伟大”

Johann Strauss II (1825-1899)
小约翰·施特劳斯

6. Tritsch-Tratsch-Polka, op. 214; Chit-chat 闲聊波尔卡
7. Unter Donner und Blitz, op.324; Thunder & Lightning 雷电波尔卡

祖宾·梅塔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转自新浪)

祖宾·梅塔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转自新浪)

  当梅塔缓缓抬起指挥棒的时候,我的期待值可以说是到达顶峰了,然而开场曲《〈费加罗婚礼〉序曲》却并没有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我想,也许是因为这首曲的经典版本太多,旋律我也太熟悉,现代科技使得录音质量和音响设备也太完美,这首曲实在也太难有发挥创新的空间了。而且说实在话,这首曲子是为乐队热身而准备的,定音鼓入点略提前或滞后以及弦乐稍微的错位还是偶有出现,但这些错误都相当细小,只能轻微地感觉出来。

  为了纪念海顿逝世200周年,梅塔和维也纳爱乐乐团特地选择了海顿的第104号交响曲作为演出曲目。在第一、二乐章,乐队似乎仍然没有完全进入状态,还是有一点瑕疵(主要还是在定音鼓的入点以及弦乐的咬合方面),但三、四乐章则是行云流水,听起来十分舒畅。除去这一次维也纳爱乐乐团的现场演绎,我一共听过两个版本的第104号交响曲,分别由戴维斯爵士和杨松斯指挥,杨松斯的指挥风格很能反映乐曲的线条,但我想他实在处理得有点太过了,太不够“海顿”,还是戴维斯和梅塔的版本比较耐听。不过梅塔在一些段落(比如第二乐章渐快那一段)把速度落差处理得明显了一些,和我理想中那种整齐严谨的海顿形象不相符合。有人觉得梅塔处理音乐的手法很呆滞,但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戴维斯的版本才是最“呆滞”的,但我想也是最能原汁原味地再现海顿作品形象的。尽管梅塔指挥维也纳爱乐和戴维斯指挥荷兰皇家音乐会堂管弦乐团之间音质差异其实不大(戴维斯的版本号称“历史上最经典的录音”),但我觉得作为拥有纯正奥地利音质的维也纳爱乐,在诠释奥地利作品方面应该更为“正统”吧。

维也纳爱乐乐团在国家大剧院排练(转自新浪)

维也纳爱乐乐团在国家大剧院排练(转自新浪)

  接下来,朗朗登场了,演奏的是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经过前面的热身,维也纳爱乐终于露出让人惊叹的高贵本色,整支乐队全如一人,与朗朗的钢琴无论在音响上还是音色上都天衣无缝!我简直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了。当钢琴如高高的旗帜般引领旋律的时候,乐团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 停在一种明显到可以尝到浓郁的香味、但又不至于明显得喧宾夺主的程度,特别是维也纳爱乐那种余音袅袅的梦幻音色,衬在朗朗铿锵有力的琴声之中,更是要让人“三月不知肉味”了。说到朗朗,其实我以前并不喜欢他,因为他咧着嘴如同抽风一样弹琴的样子,我觉得很倒胃口。不过这次现场观他弹琴,才能感觉到他那样疯狂弹琴的独特之处(也许是因为坐在台下,看不清他咧着嘴的样子,呵呵),这是他进入音乐的一种方式,其实倒是和小泽征尔挺像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我听过霍夫曼和齐默尔曼的版本,但我觉得还是朗朗的弹奏最能入木三分—— 因为这首曲子是肖邦为暗恋的女生创作的,朗朗那种力度与速度飘忽的表现风格,我觉得,最能反映肖邦当时写作的心理(肖邦完成这部作品的时候才20岁,我和当时的他或许能存在某些程度的共同认知)。总之,无论是朗朗个人的世界级演绎,还是维也纳爱乐那种让人五体投地的精彩铺衬,都配得上本曲结束后观众海涛般的热烈掌声,朗朗本人更是多次谢幕,并加演了一首独奏曲—— 《降A大调波罗纳兹舞曲》,我只能用四个字来注脚:不可思议,是我听过最疯狂、最蓬勃,可能也是让那些觉得该曲应该激情澎湃地演绎的人(包括我)最“一吐为快”的演出。这么一气呵成的演绎,朗朗只是按别了两个音而已(注:其实,对于这么形式上完美的曲目,如果弹错的话是很容易听出来的,因为音程“不和谐”;降A大调波罗纳兹舞曲要全程一个音符不错似乎也是很高难度的事情,我听了好些大师的版本都会有一定音符弹错)。

  下半场只有一首正式曲目:舒伯特的《第九交响曲》(由于编号的问题,也有将这首交响曲编为第七、第八的)。这首曲子不太好理解,我觉得对于许多听众来说,很沉闷(无怪乎有好些人提前退场),但我觉得这首交响曲是维也纳爱乐乐团当晚演出最好的作品(除去给朗朗伴奏的以外)。乐队处在一个最好的状态,而且这样较为刻板的、棱角分明的,而且比较大块头的、有点“死”的作品(我觉得)正是梅塔所擅长的,也符合他的演绎风格。整个乐团也展现了他们高超的艺术水准:每个乐手自成一体,但从总体上来听,每个乐音其实是很统一在一个格调之下的。比方第一乐章第一段中双簧管的主旋律,如同高高屹立在山头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到了弦乐和圆号的主旋律时,却又如同一支庞大但训练有素的象兵,庞大的,但绝无一点差错的地方;变奏一段长号接过主旋律,弦乐的拨奏那个叫“整齐划一”呀,但需要木管出来跳跃的时候,却又不失一份灵性;第三乐章中木管的蹦跳和小提琴与大提琴的对答更是处理得让人叫绝:中速、稳重,但又绝非死气沉沉,好像春天阳光照在正融冰的湖上的那种感觉。作曲家要表现的不就是一座巨大的、外表上看死气沉沉、但在角落处却有勃勃生机的巨大城堡么?好的音乐是不需要听众寻找什么内涵的—— 一个真正的演奏家或者一个技术精湛的乐团是能够把内涵摆出来放在听众面前,就如摆博物馆里的庞大画卷一样。纵览全局,尽管这首交响曲里有不少活跃的部分,但作为指挥的梅塔很好的控制了大体的节奏,使得它看起来大致是“军队”般、“领袖”般的稳重。我听的另一个版本就是太“活”了,舒伯特不已经写了个大标题“伟大”吗,一个“伟大”的东西,必定要能体现某种“控制力”,而不是活蹦乱跳嬉皮笑脸的到处乱跑。总之,我十分欣赏梅塔的处理方式,更不要提用维也纳爱乐的那种透彻音质来演绎这部作品时产生的效果了(好像一个巨大的湖泊一样,虽然很大,但却处处清澈,处处有风景)。可惜的是这部作品实在太“伟大”了,是那些听惯了简易的、肤浅的音乐的耳朵所理解和承受不了的。第四乐章结束以后掌声雷动,我觉得其中一部分是答谢艺术家们的精彩演出,另一部分所要说则是“终于演完了!”

国家大剧院一景

国家大剧院一景

  梅塔和维也纳爱乐乐团加演了两首经典的保留曲目,约翰·施特劳斯的《闲聊波尔卡》和《雷电波尔卡》,这就不必作更多的评论了。众所周知,诞生于施特劳斯时代的维也纳爱乐乐团是施特劳斯作品最权威的演绎者和诠释者。

  这场音乐盛宴足足持续了两个半小时,相当于正常音乐会再加上一部协奏曲的长度。毫无疑问,我的感觉难以简单的用“太棒了”、“不可思议”来表达。不过最后还是要对中国观众的素质发发牢骚。其实这次已经算我在国内听过的音乐会中秩序最好的一次,国家大剧院的努力功不可没,不仅开启了手机信号屏蔽技术,而且还用激光“标明”偷偷拍照者,让他们“知难而退”。但即便国家大剧院做足一切措施,每当乐声趋弱的时候,就能听到咳嗽声此起彼伏,而且还要做作到简直让人恼火的程度,看来即使经过了奥运,国人的身体素质也还是有待提高啊。另外交响曲乐章间还是有些观众“盛情难耐”地鼓掌,让我觉得颇为难堪,不过想到连金色大厅的听众都会鼓错掌,所以这个差错还不至于像咳嗽声那么可恶。总的来说,艺术家是世界第一,音乐厅是国际一流,但听众大约就是二流水平了。无论如何,这晚终于在世界第一流艺术殿堂见识了世界第一乐团的水准,实在太梦幻、太难忘了,真希望下次这样的体验距离我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