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9点,宿舍。——我好像有什么人在外面召唤一样,转过头看了看门外,自言自语:“开始了。”
  出乎我意料之外,——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我们宿舍四人彼此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嗯,又一年。”俊锋说。
  我点了点头,吐了一口气,好像要寻找并拿起什么很重的东西一样,打开去年6月份那两万字的日记。这些已经是记忆,我的记忆;而对于许多人来说,可以算是“共同的”。现在,它的魂却从冷冰冰的文字里蹦出来,悄悄地传递给了我们之后的那一群人。
  我走到阳台上仰望天空。

“……现在6月的日记总算开始写了—— 对的,就是六月的日记,几天之后特别战役即将打响,而这个文档写完的时候,历时12年—— 随便你怎么说吧—— 的工程就要划上另一个句号了,但现在,在战斗结束之前,一切还是可以改变的。”(18年6月1日)

  “很久以前”,我开玩笑的说,18年6月10日就像一个黑洞一样,在它后面有什么是无法预知的。而现在,高三最后的回忆,也只留下几个空虚的躯壳:“充实”、“努力”、“奋斗”,诸如此类;其余真正可供玩味的,则像一个灰暗的幽灵一样退缩到黑暗里去了。一并退缩而去的,还有众人统一着校服的印象、一天十四小时陪伴着的杂乱的书箱和乱扔的试卷、黑暗课室里讨论数学题的慷慨激昂、晚九点空荡的地铁车厢,以及某些眉来眼去的微妙情感。高考所终结的不仅仅是一个时代,还是一连串记忆。

“我踏着近乎正步的步伐走向地铁站,一个时代结束了。”(18年6月3日)

  当“他们”在写作文的时候,我坐车去南校区开会;开完会的时候,“他们”已经要开始接触那些多面体、代数方程、双曲线了。我路过六中,所见的也依然是:

“在校门口外面早已经是—— 不算人山人海—— 也算是有几百位家长在那里了,神色紧张。所有的老师清一色穿上了红衣服……”(18年6月7日)

  这一印象是高二的时候来到的。我在学校补课之余,站在教学楼最顶端,以“后来人”的身份看着“他们”在对面的玻璃窗子里接受烹饪。一年过去,印象中的主角身份传递给了我们,是轮到我们坐在玻璃窗子里接受烹饪,接受“对面”的后来人、过来人和其他人欣赏。几天之后,我们疯狂,这些印象像股灾中的股票一样被我们廉价抛售,于是它们传递到“他们”那儿,而我们则拿到了“过来人”的标签。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
  我微笑,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路过。

“完成了一件事情而已。”(18年6月10日)

  “高考作文题出来没有?”晚上回到宿舍,我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林炯。
  “‘传递’。”林炯说。
  “啊?”我一惊。
  “‘传递’呀,今年高考的作文题。”
  我点了点头。钥匙“咔哒”一下,将锁转到了正确的位置。“传递”,这一个动词,对于这样一种心境,,很是精准。
  只是,对“他们”来说,这个作文题来得太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