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内基音乐厅主厅全景

卡内基音乐厅主厅全景

  10月13日。我在游客如潮的帝国大厦晕头晕脑地转了半天,又倒了好一会地铁(其实就一条线,但因为这一条线有好几趟列车,结果坐了两趟才到),总算来到了地铁五十七街七大道站。匆匆从狭小的地铁口出来,到了五十七街和第七大道的转角处,就看到一大群人在那里拥来挤去的,我抬头一看,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欧式建筑,之前悬挂着美国国旗和"Carnegie Hall"的红旗。呀,这座大名鼎鼎的音乐厅,看起来怎么像是百老汇大街上让人挤破头的老式百货商店一样?我问旁边的人,这里是不是卡内基音乐厅。“当然啦,你看,这么多人。”对方回答道。我这才点了点头。美国人对古典音乐的热情让我很吃惊。

  这里应该介绍一下大名鼎鼎的卡内基音乐厅啦,顺便给不熟悉古典音乐的朋友扫扫盲。大家不要看照片中的卡内基音乐厅如此现代化,其实它已有近120年的历史了。自从1891年落成以来,几乎所有最伟大的古典音乐家都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出过,比如柴可夫斯基、理查·施特劳斯、格什温、拉赫玛尼诺夫、托斯卡尼尼、布鲁诺·瓦尔特、伯恩斯坦,等等等等,这名单可以列出极长的一串。总之,要将卡内基音乐厅称作是世界上古典音乐圣地之一,是毫不为过的。而今天我有幸能在这块圣地上,听美国五大乐团之一、有“费城之声”美誉的费城交响乐团演出,可真是让人兴奋哪!

  卡内基音乐厅应该算我去过的第二个著名音乐厅——假如北京的国家大剧院也可以算著名音乐厅的话,所以自然很多方面我都会不自觉地拿它和国家大剧院比较。从容量到气势,卡内基音乐厅自然远远比不上国家大剧院——即使它最大的主厅(又名艾萨克·斯特恩礼堂)也比国家大剧院的歌剧院小很多,更不要说外观上的差距了。但归根结底,卡内基音乐厅当然是以浓厚的历史底蕴取胜。要建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建筑很容易,但真正的韵味却只有时间才能赋予。假如ZZ书上的预言能实现的话,那100年以后肯定也会有许多人感叹国家大剧院的底蕴——但到时候再说吧。

  拥挤了十几分钟以后,总算拿到了票,进入了主厅。我就不啰嗦了,快快切入正题,也就是今晚的音乐会吧。

The Philadelphia Orchestra | Charles Dutoit
Piano: Yujia Wang
2009 October 13, 8 p.m. EDT+1 at Carnegie Hall

Samuel Barber (1910-1981)
1. Adagio for Strings

Sergei Prokofiev (1891-1953)
2. Piano Concerto No. 2 in G Minor, Op. 16

Hector Berlioz (1803–1869)
3. Symphonie fantastique, Op. 14

  费城交响乐团,上面已经提到过了,是美国五大乐团之一(另外四大分别是波士顿、芝加哥、纽约爱乐和克利夫兰),拥有“费城之声”的美誉(具体是什么,听过便知);瑞士著名指挥家查尔斯·迪图瓦已经七十三岁高龄(我也是查资料才知道,但他看上去真的很年轻!),现任皇家爱乐乐团首席指挥;王羽佳,中国著名的年轻女钢琴家(只比我大1岁),我原来还不太熟悉,不过钢琴搭档盼盼给了她很高的评价,因此我也多了几分期待。

  第一首是巴贝尔的《为弦乐而作的广板》,是比较有名的作品,据说在肯尼迪的葬礼上即演奏此曲。介绍中说这是“20世纪最受人喜爱的作品之一”。这首柔味极浓的作品完全不对我胃口,但我要承认,那短短的六分钟已足以让我被“费城之声”所倾倒。《广板》让你如同置身于一大片静谧的树林中一样,而费城乐团的弦乐部在迪图瓦的指挥下,在卡内基音乐厅温暖回响的熏陶之下(小提琴家斯特恩说过,这音乐厅“本身就是乐器”),将树林间一种柔和而忧伤的颜色,真切地“浓到化不开的程度”,就好像你经历过一场挫折,在独自一人喝咖啡一样,那股味道浸透你的五脏六腑,将你溶化其间。我不喜欢这首曲,至少,现在不喜欢。但这一次聆听这首作品的经历真是太棒了。我最喜欢乐曲的高潮阶段,弦乐奏出那一个不和谐音的一刹那,仿佛能听到一个人无助的叹息。而费城乐团演奏着个音的方式,是一种瞬间的“渗”出来,而不是“爆”出来(我听过的2个版本都是“爆”或者“冲”出来)—— 这样细腻的表现程度,让我尤为惊叹。不过,要更好地欣赏这首曲,也许还应该等生活经历再丰富些。

  顺带提一下这首作品首演的趣事。上世纪30年代,年轻的巴贝尔在意大利见到了指挥大师托斯卡尼尼,后者对这位出色的作曲家很感兴趣,表示愿意指挥他的一些作品,于是1936年1月,巴贝尔将自己的《为弦乐而作的广板》以及《为管弦乐团而作的随笔》(这名字是我随便翻的,原名Essay for Orchestra)寄给了托斯卡尼尼,但托斯卡尼尼很快将这两首作品退还给了巴贝尔,回信中并未作说明。当年夏天,巴贝尔便拒绝在意大利见托斯卡尼尼,而他的同伴,作曲家Menotti,告诉大师说巴贝尔因为“健康原因”无法前来。大师说,“我才不相信呢。他疯了。叫他别发疯。他的两首作品我都要指挥。”1938年11月,托斯卡尼尼指挥NBC交响乐团演出了这两部作品,这次演出是全美国广播的。

  第二首,是王羽佳和费城乐团联袂演出普罗科菲耶夫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这首作品原来是普罗柯菲耶夫在1913年读大学时为纪念一位自杀的好友而作的(当然,完全没有悼念之类的意思),作品原稿于1918年毁于十月革命战火(根据作曲家本人考证,是被难民拿来烧煎饼了),作曲家在1923年又重写了曲谱。重写之后的作品于1930年2月在卡内基音乐厅首演,库谢维茨基指挥波士顿交响乐团演出,普罗科菲耶夫本人担任独奏。不知为何,我非常喜欢这部作品——因为,不知道处于什么缘故,听了它让我有一种“非常”解气的感觉——当然气什么呢?我就说不上来了。

  《第二钢琴协奏曲》被认为是技巧性最高的钢琴协奏曲之一,但王羽佳却应对自如。我之前听的是李云迪和柏林爱乐的版本。李云迪和王羽佳都是中国最出色的钢琴家,但我更认可王羽佳的演奏,可能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费城乐团的衬托更到位。柏林爱乐在许多时候给我的感觉好像一辆重型坦克,在演奏大块大块的德意志音乐时很擅长,但应对一些轻快、跳跃性很强的段落(比如第二乐章)的时候,就不太合大多数人的胃口了。尽管《二协》在许多地方确实很“大块”,但我就是觉得,不能带着“大块”的感觉去演奏——也许是因为我带着“解气”的感觉去欣赏的。比如第一乐章靠近末尾处,全乐队三度下行,听柏林爱乐的演奏简直让人汗毛直竖,但听费城乐团的演出,则让人在要觉得害怕的时候,生出一种很滑稽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一个纸糊的巨人一样。我最喜欢第三乐章的开头,因为它或许最能体现出“纸糊的巨人”这种感觉。费城乐团的木管声音更透彻,铜管也不如柏林爱乐那么巨大(如果纸糊的巨人变成了真的巨人,你还笑得出来吗!?),演奏的时候周围甚至还有些美国听众笑出声来(这段真的挺滑稽的,尤其是大提琴的旋律配着木管的七度音程)。第四乐章最后“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的瞬间爆发,迪图瓦的拿捏也很到位,简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发作了,当然,这里的话,柏林爱乐或是费城乐团,都是顶级的,差距不大。

  演出结束,热烈的掌声几乎把顶盖都要掀翻了,王羽佳谢了好多次幕。确实,这次是最顶级的演出!

  下半场只有一首曲,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对不起,我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首曲会是全美演出最多的古典作品(根据美利坚交响乐团联盟的统计结果)。我觉得,柏辽兹的曲子都闷得很,即便是他的“拉科西进行曲”,我听着也差不多想打瞌睡。据说那首曲首演的时候,当接近结尾的炮声响起,听众的怒吼甚至让乐手都起鸡皮疙瘩,现场热情是如此高涨,以至于反复演奏了几次还是无法让人们听到乐曲的结尾!我怎么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所以,对于《幻想交响曲》,我还是不作评论了,或许再多听几次会有点感觉。

  最后谈谈美国观众。提到这个,就让我想起不太愉快的、在国家大剧院欣赏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出的经历了,国人在欣赏古典艺术方面还差几个档次(肯定会有朋友说,bla bla bla bla... 我的看法是:听不懂又不想听就别去嘛!去那里咳嗽,损坏国家形象,想听的人也不痛快)。美国人倒也不是完全不咳嗽(插一句,在那里还是碰到了好些中国人的),也有少数人是干咳,但总体氛围还是很好的,而且他们清楚地知道应该在何时鼓掌;不像国内,有时乐曲停顿时间略长一点,都会有观众“情不自禁”地开始拍手,搞得台上台下好不尴尬,更不要说乐章间的鼓掌了。最重要的一点,我感觉“真正听得懂”的听众比例很高,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演奏《第二协奏曲》时听众们的笑声了,我第一次有一种感觉,就是音乐真正地在成功地传递某样复杂的东西,音乐厅里的人都感觉到了,而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听众们明白乐曲的意图,感受乐曲传递来的信息,他们当然也就会明白一些基本的欣赏礼仪(比方说,听《第二协奏曲》的时候,当那个“纸糊的巨人”还没被最后那几下“当当”干掉的时候,你会鼓掌吗),这让我觉得非常、非常舒畅。总之,这肯定是我到目前为止最棒的一次欣赏经历。

卡内基音乐厅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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