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澳洲天文之都—— Coonabarabran与Siding Spring天文台
Mar 11th
@一图胜千言 | 1,439次浏览(views)
科纳巴兰布兰(Coonabarabran)是新南威尔士州西北部瓦伦巴格郡(Warrumbungle Shire)的一个小镇,人口只有2700人。一般的地图连这个小镇的名字也不愿写上,但它在天文界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它有一个响当当的别称—— “澳洲天文之都”。在小镇的正西面20公里处的瓦伦巴格山(Mount Warrumbungle)上,耸立着13个圆顶,这就是南半球天文研究重镇之一—— 赛丁泉天文台(Siding Spring Observatory)。这次澳洲之行,承蒙McNaught教授的邀请和帮助,我得以千里迢迢来到赛丁泉天文台,进行为期三天的参观访问。
科纳巴兰布兰在悉尼西北方451公里,它连同周围奥拉纳区(Orana)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一齐位于一片广袤的火山冲积平原之上,该平原海拔都在200-500米之间,只有瓦伦巴格山的海拔可达1150米。在瓦伦巴格山顶远眺,穷目之所及,悠悠苍天,茫茫平川,“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真可谓“游目骋怀”是也。
[[Image:08-Australia/Coonabarabran_location.png|550|科纳巴兰布兰(红色标注)在新南威尔士州的位置,转自维基百科]]
[[Image:08-Australia/S490.JPG|550|我和McNaught教授在乌普萨拉圆顶前合影]]
科纳巴兰布兰虽然早在约7500年前就有Kamilaroi族土著居住,但欧洲人直到约150年前才逐步移民此地。即便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它依然是个僻静的小镇,公共交通方面只有一天一班不定时长途班车开往里斯哥(Lithgow)。于是McNaught教授建议我先坐火车到加尼达(Gunnedah)—— 一个距离科纳巴兰布兰大约100公里的小镇,然后他可以开车来接我。当我从悉尼坐了7个多小时的火车坐到加尼达时(顺带一提,澳大利亚铁路又一次发扬了善于误点的光荣传统,理由有三:前方车坏;停车让道;还有—— 牛群过铁路!),McNaught教授和他的同事兼学生Burton女士已经在火车站等候多时了。McNaught教授年逾五十,留着斑白的大胡子,头戴一顶白色的布圆帽,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能让你觉得面前的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人。他从事天文研究已经30多年了,对行星科学方面较为熟悉的朋友对他应该不陌生,即使对于一般大众,这个名字也是响当当的,因为2001-2002年狮子座流星暴雨的准确预报正是他和另外一位英国科学家做出的;2006年8月他又发现了40年来最亮的彗星—— McNaught彗星,这一彗星在2007年1月明亮得连白天都能看到,成为无数报纸的热点新闻。McNaught教授在南半球从事小天体的研究工作已有二十余载,到目前为止他共发现了40颗彗星,是历史上发现彗星最多的个人发现者。综合种种他作出的研究成果来看,将他划入世界上最顶尖天文学家的圈子里面是一点也不为过的。现在McNaught教授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任职,负责南半球唯一的小天体搜寻项目—— 赛丁泉巡天(Siding Spring Survey),另外他还架设了一个流星监测网来进行流星体方面的研究。和他一同前来加尼达的Burton女士看起来约摸40岁,比较胖,是教授带的博士生。“我的车的水箱爆了,”教授抱歉地说,“所以要Donna开车来救驾。你肚子一定饿了,不如我们先去麦当劳喝杯咖啡再说吧?”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觉得教授尽管功勋卓越,但待人却不摆任何架子,显得和蔼可亲,因此我对他更加敬佩了。
喝完咖啡,教授带我去拜会他的家人,然后我们一起去某个本地餐馆吃饭。我看着菜谱发愣。“你想吃什么呢?”教授问道。“噢,这个菜谱比小行星的名字还令人费解。”我开玩笑的说。“啊—— 别担心,”教授说,然后他很耐心地一条一条说明:“这是鸡肉,那是牛肉,……”认真程度好像是老师讲解数学题一样,于是我总算可以投己所好。众人填饱肚子便相互告别,Donna开车带教授和我上山,此时是日落西山之时。
[[Image:08-Australia/S393.JPG|550|加尼达的晚霞]]
从加尼达到科纳巴兰布兰的一百公里路上一片荒原景象,天空布满晚霞,看起来好像喷点火星就能燃烧起来,让我赞叹不已;很快天就暗黑下来。Donna把她那部破破的暗红色吉普的时速定格在120公里。一路上我们只遇到了3辆车,而两边若隐若现的人家灯火不比车多。“野兔。”Donna不只十次头也不摆的说,“没什么意思的东西。”可我只看到路边一团小小的褐色一闪而过。“为什么不是小袋鼠呢?”我好奇地问道。“啊,如果你也在这条路上开了25年的话,你是不会认不出来的。”教授在后座上一边说,一边笑。偶尔会出现一只狐狸,在公路上和我们赛跑,当然动物是比不过汽车的。也有一只狐狸竟然想在我们前面过马路,Donna轻轻一扣方向盘,平安无事。“我从来不压死任何东西。”Donna注释道。
“啊—— 对了,这里还有‘太阳系公路’呢。”教授突然想起什么。我在汽车引擎的声音中听了老半天,总算听明白了教授的解释:原来想象力丰富的澳洲人,将赛丁泉天文台3.9米望远镜的圆顶作为太阳,按天体直径和距离的比例制作了太阳系模型,放在通往赛丁泉天文台的公路上。“——比如,那是天王星。”教授说,同时向窗外瞄了瞄,不过我只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球体一闪而过。“啊哈,那么加尼达在——”“海王星和冥王星之间,对。”教授补充着。“那我从柯伊柏带来,而且前方的某处我们还可以穿越小行星带吧?”“哈哈,”教授笑了,“我想…… 嗯,没错,是在科纳巴兰布兰到赛丁泉的某个位置上。”
[[Image:08-Australia/R457.jpg|550|科纳巴兰布兰的地标之一—— Town Clock]]
晚上九时许,前方终于出现了几盏路灯。“我们到科纳巴兰布兰了,这里的灯都经过特殊改造,使得它们不会对天文台的观测造成过大影响。”教授简单的说。澳洲人提到这个长长的地名总是能精简到只有三个音节,大致如"Con'-brn-brn"。“20分钟就能到天文台了。”Donna说,“你看。”我刚看到前方一个大路牌上隐隐约约地写着“赛丁泉天文台”,Donna又猛打了一圈方向盘拐进一个岔道,我身体一侧。“呐,就是这条路。”科纳巴兰布兰的灯光随即消失了,Donna又闭着眼睛把车开到120公里,破吉普的吼声更大了。“这么高速穿过小行星带不会有问题吗?”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不过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澳洲的司机非常守规矩而且相互礼让,在一个路口,我看到有一辆车远远的等我们开过以后才拐进来。“住在科纳巴兰布兰的基本是天文学家,专业或者业余的。呐—— 那边就有一个圆顶。”教授眼睛也不眨的说。“嗯…… 我没看到。”“很快还有两个。”Donna补上一句。于是我就在此起彼伏的“这里还有一个”“那里还有一个”的提示声中东看西看,但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什么都没看到。“白天你会看到的。”教授说。Donna冷不防一打方向盘,我身体又一斜:“Okay!就是这里上去了!”吉普车开始上山了,Donna的120公里狂飙总算成了80公里。九点半左右,我总算站在了教授的办公室门口。
我拜访的第一个设施就是赛丁泉巡天项目的基地—— 乌普萨拉(Uppsala)圆顶。乌普萨拉圆顶内安装的是乌普萨拉施密特望远镜(Uppsala Schmidt),施密特是望远镜制式的名称。该望远镜口径50厘米,制造于1956年,最初安装在堪培拉附近的斯壮罗山天文台(Mt. Stromlo Observatory),1982年迁来此地。2004年赛丁泉巡天项目开始运行,乌普萨拉施密特成为该项目的主力设备,迄今为止这一项目共发现了大约50颗彗星和好几百颗近地小行星,为人类对行星科学的了解作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教授的办公室就在望远镜圆顶旁边,看起来是集装箱改造而成的。“这里面比较乱,请不要见怪。”教授推开门让我进到这个神秘的地方:一进门就能听到十几个机箱嗡嗡嗡的声音,还看到5个大屏幕一闪一闪的。教授走过去敲敲键盘(只有2个键盘),屏幕就像狗见到主人一样驯服地亮了起来,卖力地显示各种数据。不甚整齐的桌面上摆着一本摊开的大笔记本和许多张草稿纸,都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数据。墙壁上贴着关于袋鼠分类的招贴画。“啊,你是在看我的袋鼠分类图吗?”教授见我注视着那几张海报,便走过来向我解释起袋鼠的分类:“这是灰袋鼠…… 最常见的袋鼠,这一带很常见。这是红袋鼠…… 也很常见,不过比灰袋鼠少一些。”看得出,教授的兴趣很广泛,对袋鼠的研究显然也是上档次的,“这几种…… 我只看到过一两次,回头给你看我拍的袋鼠。”“嗯……”我点了点头,突然感觉脚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张翻起来的床。“观测间歇的时候当然要睡觉啦。”教授解释道,“我们这里还有烤箱和微波炉呢,不过现在里面的食品暂时没有补充……”教授指了指刚进门的右手边。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Image:08-Australia/S473.JPG|550|乌普萨拉圆顶与冉冉升起的南十字星座,背景光是月光]]
[[Image:08-Australia/S477.JPG|550|我坐在乌普萨拉圆顶前淡淡的月光下发短信]]
“今晚天气不行,去看看我的流星监测网工作得怎么样吧。”教授一边说一边带我走出办公室。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但因为云层遮挡,所以地面并不怎么亮,四周传来淅淅簌簌的声响。“周围有袋鼠,或者野兔什么的。”教授机警地把手电向山林里照了照,但什么也没看到。我们穿过一小片草地,便来到教授的平房。走进房间,教授扭亮灯,拿起摊在桌上的图纸给我讲起课来,大致是说流星监测网的设计和运行方式。一台老旧的奔I在后面发出“嘀嘀”声应和着,——它是流星监测网的中枢。我对这些设备很感兴趣,便和教授讨论起来,直到子夜教授才带我去天文台公寓歇息。
天文台公寓是一个“工”字形平房,有十来个房间。房间都不大,设施也不算豪华,但非常舒服。“你想喝点什么吗?”教授问。他带我来到厨房。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小吃和饮品,而且都是免费不限量供应。我和教授各泡了一杯咖啡,然后走到客厅坐着。那里已经有一位女天文学家,我惊讶地发现她正在出神地看电影《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但我更惊讶地发现教授也坐下来津津有味地看起来,而且还和那位女士(后来才知道应该算是师姐)就故事情节展开热烈讨论。“你也看《哈利·波特》吗?”教授转过来笑眯眯地问。“噢,我看,不过我不太喜欢电影,我喜欢书。”“我也觉得书比电影好看。”教授说。
我一天跑了六百公里,比较困,于是先告辞了,走到9号房间,门上用墨水笔认真地、但不幸地还是谬误地写着我的名字:Qangzi。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拉上天文台特制的双层窗帘(是为了消除不必要的外射光),便躺在床上做我的天文梦去了。
第二天早上10点钟,教授便以科学家特有的准点出现在门口。今天是一个可爱的大晴天,白天的内容是参观各主要设备。“你的运气真好,我们的三点九(three point nine,即3.9米英澳望远镜—— 那里的天文学家们都如此称呼)今天恰好是一年一度的维护。Donna的丈夫在三点九里头工作,希望他今天有空能带你看看里面。——里面可是禁区哦,我也没进过几次的。”教授兴奋地说开了。我们在草地上步行,不远处就是三点九那白闪闪的巨大圆顶。3.9米英澳望远镜(Anglo-Australian Telescope)是赛丁泉天文台的镇台之宝,由联合王国和澳大利亚政府联合出资,建成于1974年,建成的时候是世界上最大的望远镜之一;即使在今天,它仍然名居天文界最重要的科研设备之列。3.9米指的是镜片的直径,这巨大的反光镜片就有16.2吨重,表面镀以总计2.5克的铝以增加反射率;包括支架和硬件控制机械的整架望远镜重达260吨,高达15米。为了容纳这个庞然大物,人们建造了高达50米的巨大圆顶,包括办公室、护养车间、机械控制、游客区域等必要设施,以及巨大的观测室。我以前参观过最大的望远镜是北京天文台的2.16米望远镜,所以对于大出好多的三点九我当然是恨不得立即长上翅膀飞进去看个仔细。不过由于今天的望远镜维护是年度盛会,那里的科学家们都异常忙碌,因此我也只好等等了。于是教授先带我去另一个重要的科研设施—— 联合王国施密特望远镜(UKST)。
[[Image:08-Australia/S404.JPG|550|UKST圆顶]]
[[Image:08-Australia/S426.JPG|550|从乌普萨拉圆顶远眺UKST圆顶]]
UKST的圆顶在天文台的一处角落,旁边是Faulkes望远镜—— Faulkes望远镜是亿万富翁Dill Faulkes出资建造的,在夏威夷和赛丁泉各建一台,口径为2米,用于进行科学研究和科普教育—— UKST已经有35年历史了,它可以被称为“天文望远镜中的麦哲伦”—— 因为它曾经担任了编制新一代星图的重要角色。许多非常重要的星表,如用于操作哈勃太空望远镜的哈勃导星星表(GSC),还有目前最常用的美国海军天文台星表(USNO-A/B),均浸透着UKST的汗水。但如今它年老力衰,看起来好像已经几乎被人忘记一样。教授敲了半天门,总算有人来应答。门开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高、瘦、头发花白、而且很帅的,穿浅蓝色制服的科学家,他帅到简直—— 用一句广东话——帅到“爆镜”,总之,他可以说比科幻电影里科学家更像科学家,因为不仅很“有形”,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是“真正的”科学家。“这是Ken。这是Quanzhi(念中文名字对于老外来说都有一定难度)。”教授介绍我们相互认识。Russell教授—— 在中文的游记里还是按照我们中国的方式给他一个尊称—— 和我握了握手并和我寒暄起来,问我在哪里读书,在赛丁泉呆多久,等等。
对于Russell教授的名字,熟悉彗星的朋友一定不陌生,他在UKST工作很久了,也发现了相当数量的彗星。“我们缺乏经费,现在甚至连CCD相机(目前天文界普遍运用的影像终端)都没钱配备。”Russell教授一边带着我和McNaught教授在狭小的通道中七拐八拐,一边和我说,“目前只有一个科研小组在利用UKST进行6dF光谱巡天工作,但如果没有后续经费的支持,我想这台望远镜2011年就要退休了。”“UKST要退休了!?”我很吃惊地问道。这么出色的望远镜居然会因为经费不足而退役,怎么能不让人又吃惊又遗憾呢?“帕洛玛施密特(UKST在北半球的姊妹望远镜)现在还风光无限啦。”我又补充道。“事情就这样,我们政府没那么多钱,而且SkyMapper(一台正在赛丁泉建造的新望远镜)已经吃掉了大部分经费了。”Russell教授两手一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现在UKST的经费基本都是英国人支付的,假如他们不乐意的话……”“也许你可以回去问问,看看你们中国的科研单位有没有兴趣接管?”McNaught教授在一旁开玩笑。我还没应腔,Russell教授就打开一扇门,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UKST。
Russell教授给我介绍了望远镜的结构、控制机械和现状。“都是上世纪70年代最先进的技术。”他在控制室里苦笑。我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起来和阿波罗时代的控制台别无二致。“这个也是上世纪70年代的技术吗?”我指着一台液晶屏调侃道。“啊,当然,除了这个以外。”Russell教授连忙补了一句,又接着说道,“当然,也许你会喜欢看到…… 这个。”他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圆形的大金属盘,“底片架,这是上世纪80年代的技术。换底片的时候就把底片装在这上面,然后装到望远镜的焦点上。”“不轻呢。”我拿过来掂了掂。“20公斤,而且还要把它举到2米高的地方装上去。当然—— 可以用梯子,不过我基本上是不用的。”Russell教授说。“运动有益健康嘛。”我说。大家都笑了。然后我们又去看了用于做光谱巡天的光谱仪,准确地说就是一台自动机械装置,可以把100个光纤插到焦点上有星星的地方来获得光谱。“北京天文台新建的LAMOST望远镜是可以同时插4000个?”Russell教授问道。我点点头表示他的说法不错。“看来,这东西也过时了。”Russell教授说。
[[Image:08-Australia/R436.jpg|550|我在UKST前,Russell教授和McNaught教授在后面交谈]]
[[Image:08-Australia/R444.jpg|550|UKST储藏历史底片的架子]]
随后Russell教授向我告辞,去忙他的工作了。“我们去看看以前的底片吧,你一定有兴趣。”McNaught教授说,不过他随即又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噢—— 我差点忘记了。”他走到一堵墙面前,用力地转了一下墙上的一个转轮,那堵墙开了,一股寒气淹没了我们。“零下20度—— 底片室,”教授说道,“不过你看看—— 这个房间已经过时了。所以,现在放的都是这个,物尽其用嘛。”他笑着补上了一句,我仔细一看,现在里面放的不是高感度底片,而是盒装牛奶和冰淇淋。
这个小花絮结束以后,我们来到位于一楼的存放历史底片的房间。“十多年前我们就是这么工作的。”教授合上门的同时扭亮了灯,我看到四周全是放满过塑底片的架子,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亮着灯的大桌子,上面摆着几幅过塑的负片,还有很多精密的“量天尺”。“海尔-波普彗星。”我认出其中的一幅,其中一幅所拍摄的正是11年前那颗大名鼎鼎的明亮彗星,于是我向教授提到这颗彗星—— 因为以前有报导说McNaught教授在1993年便已经“发现”了它,然而他却没能认出那是一颗新彗星,发现的荣耀归功于幸运的海尔和波普。“我当时发现了一个历史照片上没有的‘星云’,”教授回忆道,“我后来翻阅了以前的笔记,那时候我写道—— ‘彗星’,后面加了一个问号。然而我没有去确认它,我有太多事情要忙了—— 你知道,科学家就是一群繁忙的蜜蜂。假如当时是我发现了它,那它该叫‘McNaught-Russell’彗星了,Ken当时是观测助手。”“真遗憾。”我替教授感到惋惜。随后我们来到Hartley教授的办公室。Hartley教授也是一位出色的天文学家,“不过他上个月退休了。真遗憾,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他是个很和蔼而健谈的老教授。”教授说。我又往Hartley教授的办公室里探望,他的办公椅上搭着一件皇家马德里的球衣,是齐达内的。“啊——”教授觉察到我在注视着那件球衣,“Hartley教授非常喜欢运动,他尤其喜欢足球。”这下教授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当我们从UKST圆顶步行到位于另一侧的几个圆顶的时候,他滔滔不绝地大谈足球,谈澳大利亚球员在欧洲联赛上的表现,其专业程度让我又一次颇为惊讶。
[[Image:08-Australia/S407.JPG|550|我站在UKST圆顶上,背景为正在兴建的SkyMapper以及国立大学的两架望远镜的圆顶]]
[[Image:08-Australia/S410.JPG|550|在UKST圆顶上俯瞰山下平原]]
随后我又跟着教授参观了两个圆顶:国立大学2.3米望远镜(俗称“二点三”)和老的1米镜;另外还远远地看了正在兴建的1.8米SkyMapper望远镜,这架望远镜将用于绘制精度更高、覆盖更深的南天星图。除了以上的设施以外,我们还看了两架无人值守的自动望远镜:新南威尔士州立大学的自动巡天望远镜(Automated Patrol Telescope),以及新南威尔士州立大学、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和密歇根大学合作研制的ROTSE望远镜,后者在研究时变天体方面大名鼎鼎。这些自动望远镜都安装在乌普萨拉圆顶附近。
这一天过得很充实,赛丁泉的设备除掉三点九以外,基本都转了一转,于是我回公寓去吃了一顿晚饭(正宗的西餐—— 我已经习惯了,还吃得津津有味),然后回房间上了上网。下午八点钟左右,教授唤我出去看袋鼠以及日落。
在赛丁泉,袋鼠的数量比人还要多好多。实际上,袋鼠在澳洲是一种有害动物,因为它们数量太多,多到对庄稼造成了威胁。现在,我看到三点九圆顶下面的草地上二三十只袋鼠在吃草。教授立即向我介绍各种各样的袋鼠:“这里灰袋鼠比较多…… 只有几只红袋鼠,哎呀,真单调。旁边的瓦伦巴格国家公园里很容易看到成百只袋鼠,那里面你就能看到更多种类了。”看起来,教授因为没能向我介绍更多种类的袋鼠而显得有点失望。看到有人走过来,那些袋鼠全都立起来警惕地看着,样子可爱得很,我抓紧时机大拍特拍。随后我们在三点九的圆顶旁边看了一场让我印象深刻的日落。前面提到,瓦伦巴格山是矗立在一片大平原之上的,澳洲的空气质量也是好得没法说,我目送着光彩夺目的太阳慢慢被大地吃下。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太阳直接落在地平线之后呢。
[[Image:08-Australia/S435.JPG|550|我和袋鼠]]
[[Image:08-Australia/S442.JPG|550|一群在天文台吃草的袋鼠,背景为UKST圆顶]]
[[Image:08-Australia/S444.JPG|550|你要干啥?]]
绚丽的晚霞消失了,南十字星倒立着出现在地平线上;天气是如此的晴朗,星星闪亮得似乎能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天文学家们起劲地工作,自然也没有人会在客厅里看《哈利·波特》了。我和教授一起呆在乌普萨拉圆顶旁的办公室里,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忙碌。“现在—— 我们有1个小时的空余时间,让我们来查查看电视节目单—— 噢,这里有一部本土的电视剧,我们来看看吧?”教授自言自语,拿起一个遥控器一按,我们面前的一个屏幕就切换到了电视台的频道。各位,不要吃惊—— 说说我的个人观点,在这个相当自动化的时代,天文学家们面临的首要任务是,在天文台做研究的漫漫长夜中找到适当的娱乐活动。比如,据说紫金山天文台的科学家以前是靠看金庸的小说来打发时间,现在是不同办公室联网打CS。天文台超高标准的电脑配置可以满足一切游戏的需要,例如—— 教授的办公电脑不仅是十来个机箱组成的、运算能力超强的并行计算机,而且还拥有3个屏幕哟,只可惜看来McNaught教授更喜欢看电视剧,枉费了电脑的潜力。不过我万里迢迢来到顶级天文台,当然不是来这里看电视的,所以我东看看,西瞧瞧,而教授也并不介意我的提问打断他欣赏电视剧的劲头。
[[Image:08-Australia/S445.JPG|550|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Image:08-Australia/S446.JPG|550|我在吟李白的诗,看我干啥?(答:因为我赞你中文有水平啊~)]]
[[Image:08-Australia/S453.JPG|550|日落时分,地景为瓦伦巴格国家公园]]
[[Image:08-Australia/S456.JPG|550|把太阳吃掉了一半]]
我又走出门去仰望星空。赛丁泉夜晚的风很大,半山腰的树林发出瀑布一样巨大的轰鸣声,倒让人心里产生一种被自然伟力所笼罩的惊恐。月亮悄悄地从东面地平线后面出来了,用柔情似水的光芒轻轻点亮了周围的一切。我注视着这发亮的银盘勾勒出UKST圆顶旁边的小树林,心里不禁涌现出张九龄的《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我捡起一根树枝,在月光幽幽的照耀下把这首诗的第一句写在一片小小的戈壁上。我想,在赛丁泉以前应该还没有人书写过华夏的古诗吧。赛丁泉的在南半球的纬度大致相当于上海之于北半球,不同的是熟悉的北斗七星永远不会升起,高悬在天顶的是南半球的地标—— 南十字星座。不过那皎皎明月,在地球上任何一处都是一样的。它能将你的心思带回故里,使游子在异国他乡也能得到些许安慰。
[[Image:08-Australia/S479.JPG|550|本来想用个太极云手打出"SS"(Siding Spring的缩写),怎料到还没画完最后半圈,快门就闭合了。背景为猎户座和SkyMapper圆顶]]
[[Image:08-Australia/S481.JPG|550|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背景为天蝎座、人马座、乌普萨拉圆顶和3.9米英澳望远镜圆顶的一部分]]
我看了一阵星空,沉思了一阵,又回到办公室内看教授工作。大约凌晨3点,乌云鬼鬼祟祟地从北方飘过来,天空像舞台上的帘幕被拉起来一样,连月亮也看不到了,我和教授便各自回住所休息。第二天我9点多才醒来,天气又放晴了,太阳炙烤着大地。十点整,教授又守时地来敲门了:“你是中午1点的车是吧?这里到科纳巴兰布兰只有20公里,我想我的车的水箱是不会出问题的。我送你去小镇吧。”我点头表示接受教授的提议。“嗯,真遗憾,这么快你就要离开了。”教授略带惋惜的说,“还有什么地方想看看吗?”“三点九!”我立马蹦出这三个字。“哈哈,”教授笑了,“昨天Donna的丈夫实在忙到没空—— 很抱歉,你也知道,这是繁忙的季节。不过,我想今天他能挤出几分钟时间的,我再去问问看。”
为了实现亲眼看看三点九的梦想,我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不过这一愿望总算也被满足了。Donna的丈夫,一位负责三点九的科学家,带着我和McNaught教授从“游客止步”的小门后坐电梯来到位于第4层的工作平台,我诧异地看着那庞然大物,——当然仅仅是在一个平台上。“可要小心警示标志。”科学家提醒道。我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紧张地四处忙碌,相当于4辆解放牌大卡车一样重的镜片刚刚被吊运至底层,接受一年一度的维护。我又抬起头看着巨大的望远镜,这探索宇宙的巨大机械看起来可真是大到吓人,相比之下,我不过相当于一张大办公桌旁边的一只甲虫。随后我们又被许可进入三点九的控制室—— 一架子一架子的计算机,不过都被断掉了电源,因为目前处在维护期。随后,Donna的丈夫就向我们告辞了,因为他现在简直忙得不可开交;我能参观到这座世界顶级的望远镜,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Image:08-Australia/S491.JPG|550|3.9米英澳望远镜的巨大身躯,注意看圆顶上的梯子:真的好巨大!]]
[[Image:08-Australia/S495.JPG|550|多谢McNaught教授俯卧在地上拍了这张我和巨无霸的合影]]
[[Image:08-Australia/S505.JPG|550|巨无霸的办公室内,人们忙碌地展开一年一次的维护]]
一句话总得有个句号,一篇文章总得有个结尾。一小时以后,我和教授便在科纳巴兰布兰的长途车站(其实也就是一个黄色的长途客车站标志和一小座挡雨棚)握手告别。“你今天多大了?”教授问道。“十九岁。”“十九岁!前途无量啊。总之—— 先拿到学位,然后就做你喜欢的事吧。加油!”我微微欠身,表示感谢教授的良言。教授最后向我挥了挥手,我就登上了开往里斯哥的长途客车。8个小时后,我在蒙蒙细雨中抵达了Strathfield火车站,科纳巴兰布兰-赛丁泉之行圆满结束。
[[Image:08-Australia/R459.jpg|550|长途车上,无垠草原]]
[[Image:08-Australia/R473.jpg|550|在Lithgow,火车又误点15分钟]]
[[Image:08-Australia/R470.jpg|550|Lithgow简陋的站牌,拜拜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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