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笔谈
随笔
Nov 19th
红光满堂
九月某日,叶子工作间歇,自卧室而出,忽见客厅红光满堂,颇为庄严,如朝阳照耀之袖珍星球一般。惊讶之余,前而视之,乃厅前枫树红叶之反光也。秋意渐浓之时,常有阴雨,阴雨则万物无光。秋色变换又极速,最甚之时,周初色彩斑斓之林,周末便能万木萧萧,故枫树之叶尽赤而不觉。念秋色短暂,遂取书一本,坐红光之中而读之,甚酣,日过中天而不知。二三日后,风雨自北方至,于是枫叶尽扫,落地而枯,红光不复见矣。
雕口脱险
某日放学路上,见一松鼠,自林中奔跃而出,驻某处,刨落叶,概其下有鲜果也。闻叶子来,松鼠遂止,扭头望叶子,其貌警觉,其形鬼祟。叶子乐,遂呼喝之,而松鼠亦不敢复刨。刹那间,一白物呼啸而降,直扑松鼠,鼠因叶子而先有所防,速去复归林中。白物既无所得,逆风徐徐而起,停于枝上,张目叱叶子。视之,乃一大雕也。夫叶子之一乐,而二物不能得舌尖之快也。松鼠因此脱难,而大雕因此无所获。念松鼠既不可寻,而雕复于枝上叱子,遂引自而去。
光污染:我们失去了什么?
Jun 19th
乍看起来,要回答上面这个问题似乎不用动什么脑筋:星空没了。如今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们,大多数都没机会亲眼看看我们身处的银河系,自然也无从体验“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感觉;古人尚能用“观宇宙之无穷”来告诫人类之渺小,但代表现代文明的灯光和高楼大厦,同时也将我们的世界束缚在越来越窄小的天空之内。然而,找找相关的文章仔细读读,我们就会发现:这个问题似乎不仅仅是“星空没了”这么简单。本文将细数光污染的各种相当现实的弊端——从能源浪费到健康问题。
当然在尝试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也涉及一个相当现实的悖论:有多少人乐意用新鲜空气、自然的环绕、美丽的星空来交换城市带给人的物质享受呢?这恐怕比看过银河的人要少多了。然而,这两者并不是互不相容的。就比方说许多人一边抱怨空气污染多严重,一边卖力地买各种大排量的车,但要减少空气污染并不一定非得不开车。有许多看上去不可能的事情,在许多人齐心协力一致努力之后,就会变得可以实现。当然,我写这篇文章可不是号召大家一块去砸电灯泡然后跑去做原始人,也不指望这篇文章能引起像PM2.5问题一样的广泛关注(事实上,如果不是世卫组织明确指出PM2.5能显著提高各种可怕疾病的发病率的话,我想多数人不会对灰蒙蒙的天气有那么大意见的)。不过我想,多了解一些知识总是有趣的。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宇宙最不可思议之处就是“(我们)能通过观察宇宙来理解它”,或许各位读者哪天突然也觉得有必要观察一下星空来感受一下自己有多牛呢,呵呵。
光污染:我们失去了什么?
你觉得只要有银河的地方就该算是没有光污染了吧?那答案将远出乎你的意料。事实上,我们所处的这个大星系是如此明亮,即使人类造成的光污染超过背景夜天光的10-20倍,银河仍然是隐约可见的。在真正没有光污染的地方,银河最明亮的部分甚至能让地面的物体投下淡淡的影子。你觉得不可思议吗?尽管有过这样的体验,坐在大城市里写稿的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但现在的城市人实在是太习惯各种人造光源的环绕了。
地球上的任何地点在没有光污染的情况下可以看到大约3000颗星(当然要天气晴好且无遮挡)。你可以回忆一下在城市里能数到多少颗…… 这是我吃完晚饭看到天气好的时候偶尔会干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城市里的景象是如何的呢?可以看看这张亚运前夕在广州市中心拍的照片。一直好奇牛郎织女在哪里的朋友,可以趴在图上找找看,虽然对我来说要原图、原尺寸来看才能看到它们的倩影—— 注意这可是全天第五亮恒星织女星哦。为了证明我并不是在图上随便画几个圈就说织女星在那,顺便附上当时的星图。银河就正打两颗星之间穿过呢。
或许你会说大概当天天气不好吧。实际上,灰蒙蒙的天空又和前段时间大出风头的PM2.5挂上了关系。PM2.5反射了地面的光线,使得原本就明亮的天空显得更为明亮了。同一个地点向另一个角度拍摄的照片里,我们还能看到惨兮兮的半轮月亮,背景是人马座(射手座)和摩羯座(山羊座)。前者可是南方夏季星空的标志星座之一,古人称南斗(记得“北斗阑干南斗斜”吗),当然也完全被城市灯光所掩盖。粗略估计,当晚的光污染亮度接近背景夜天光亮度的1000倍。
当然,当晚可以算是一个特例。在冬天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在广州找个相对较暗的公园,大约可以数到30颗星,这还得是对熟悉星空的人来说。事实上,如果天空中能有一百来颗星,估计大多数人就得开始狂呼“星空太壮美了”,诸不知这不过是“正常情况”下的零头罢了。
失掉这些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类有一个特点:如果某样事物不碍着他们得到一些物质上的好处——比如挣钱——那即便他们知道这是不好的,往往也会抱怨说他们要做的决策被拖延症影响。如果这样事物碍着他们得到物质上的好处,那当然更会不情不愿了。从消减核武器到气候变暖的讨论再到宿舍里该轮到谁洗厕所,我们都可以看到这一生物本性作祟。当然,这是生物本性之一,没什么好指责的。如果不是PM2.5能大大增加各种呼吸道疾病的发病率,会真有那么多人关心蓝天白云的出现频率么?所以接下来我们得看看,光污染到底有啥能让最不关心风水轮转的人都坐立难安的坏处。
首先,“钱要花在刀刃上”。我们开灯是为了干嘛?显然最原始的想法就是为了照明嘛。如果有一些光线没有向着我们需要照的地方照过去,那这便是浪费了。比方说,如果你把一个电灯泡加上罩子,保证它的(起码大多数)光线都只往需要的地方照射,这样电灯泡也可以调得暗些,从而节省能源。
然而,这么一个简单的原理在许多时候都被忽略:有研究指出美国每年在室外照明的电力支出上,有超过30%的电力浪费在了散射的光线上,相关损耗的支出高达45亿美元。既然涉及发电,这就不仅仅是浪费电力问题了:发电所消耗的能源、造成的污染等等得一并计算在内,这30%的电力浪费等价于每年多消耗六百万吨煤或者2300万桶石油。刚结束不久的美国地球物理学会年会上,更有研究人员指出光污染使得大气中的某几类有害物质消解速度变慢。这样一来,光污染问题摇身一变,变成了能源浪费、大气污染等等一系列让人相当头痛的环境问题。
仿佛这么一个问题还不够,光污染还可以造成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容易理解又最有杀伤力的就是健康问题。近年来,至少有四个独立研究小组证实了夜间过强的光线会导致健康和心理问题。光污染导致的昼夜作息紊乱与癌症的关系则在2007年被世卫组织写入了新闻稿。至少至少,如果宿舍里有人通宵开灯学习或者隔壁邻居整晚亮着大灯正对着你的卧室,多数人也不会安之若素的。
你看,我甚至不用提及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对天文观测的影响,对人们晚饭后散步谈情说爱的影响…… 光污染并不是让天上少掉几颗星或者让迁徙的鸟糊里糊涂地撞高楼那么简单,更糟糕的是许多人并没有意识到它并不是那么简单。
人 vs. 自然:这个钢丝应该怎么走?
如同本文一开头所说的,我们不可能扔掉所有的照明电器然后跑到深山老林里去打兔子吃,也没那个必要。但首先应该意识到,光污染问题和PM2.5一样,也是个严重的环境问题。人不会呼吸一口超标空气就会百病缠身,但长期暴露在这样的空气下就可能会;而对于光污染,道理也是相同的。
最简单可行的方式当然是进行灯光改造了:关闭不必要的光源,同时调整灯光的照射方向。去年有科学家作了一个相当有趣的研究,证实目前单个大城市的光源已经能让冥王星上的高等智慧生物(如果有的话)都能发现我们的存在了,因此,恐怕没必要再进行“让城市的夜空亮起来”的计划了。同时,对大多数不是夜猫子的人来说,早睡早起的好处不仅仅是能让自己身体好。意大利电力部门指出,每年4月到10月的夏令时让该国节约了大约6.5亿度电。考虑到现在许多人经常是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什么?你不信?去微博上逛一圈吧),如果大家尽可能充足地利用日光,在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这不仅有利于身体健康,还能一定程度上减轻光污染,降低能源消耗。
在欧美国家,生物迁徙、习性以及天文观测也被纳入光污染防治考虑之列。根据报道,美国以前每年会有数百万只鸟因高楼灯光干扰而撞楼身亡,近年来多个城市选择在鸟类迁徙季节尽量关闭灯光,以减少鸟类伤亡。对于天文观测而言,除了在大型天文台周边建设暗夜公园之外,在城市内也有设定“都市暗夜公园”,唤起人们对光污染问题的重视以及夜空意识。
光污染让我们失去什么?一番细数之后,这个答案似乎比我们“乍看上去”给出的答案要复杂和令人沮丧。工业革命带来的现代文明固然让人兴奋不已,但当我们在宇宙中地位的证明——那原本明亮的银河——被越来越明亮的城市光源所掩盖时,我们的天空变得越来越低沉,我们的视野也变得越来越窄小。乐此不疲显然不是上算的决定;各位不妨在假日郊游时,在离城市稍远一些的地方住上一夜,抬头望望那原本在城市内被遮蔽的星辰,当上万年前的星光穿越时空的阻隔投射入你的眼睛的时候,你会发现,路灯彩灯霓虹灯神马的都是浮云,这才是我们所处的周遭最为真实的景象。
秋
Apr 30th
一
谁也说不清秋天具体什么时候会来。九月底的一场凉雨过后,我提着伞在马路上走着,不经意间看到路边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已经有一棵小树悄悄地泛黄了。秋天,难道已在转角处?
然而没过几天,气温又像皮球一样弹上来了。俊男靓女们又穿着拉风的短袖快步街头;泰晤士河边的草坪上,野餐的市民三五成群,秋天的跫音转瞬即逝,温暖的夏天似乎还将持续很久。
直到有一天,我在大学山草坪上散步,有几位姑娘正在一棵大树下小憩。我路过她们身边时,其中一位恰巧翻了个身,我不经意望了一眼,只见她的长裙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小小的红叶。当我正感叹这一完全自然的装饰的珍美之时,一阵清风恰好吹过,四周如雪片一般簌簌而落的,正是许多许多片同样的小小的红叶。
秋天一下子就来到了。
二
11月11日是英联邦国家的国殇日,旨在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及其他战争中牺牲的军人和平民。这一天,校道上随处可见佩戴着虞美人花的加拿大人。与我预想中的不同,纪念仪式是平淡的,如同乐曲中一个缓慢的延长音一样,没有汽笛、喇叭和警钟;人们不约而同地佩戴虞美人花,仅此而已。
午后,我到冯卡斯特堂听音乐系管弦乐团的音乐会,最后一曲是美国作曲家巴伯的代表作《为弦乐而作的柔板》。这是一首缓慢而忧伤的作品。从第一小提琴奏出的一个安静而感伤的降b音开始,就没有明显的旋律;乐曲随着第一小提琴和中提琴织出一个又一个细腻的织体缓缓前行,第二小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则萦绕着、回应着,如一层悲凄而让人窒息的雾气一样不断变得浓重起来。乐音渐渐加强,音符虽慢、但却毫不喘息地上行,至于高潮处,则所有乐器一齐用极限的高音宣泄着;第一小提琴引领的织体走到了终点,乐队在四个极强力的和声之后,突然戛然而止,仿佛悲伤到极点,不能自己。
指挥的手停在了空中,最后一个和声的余音仍然在音乐厅内轻轻回荡。这哀号之后忽然到来的宁静,让原来被乐声掩盖的轻微的啜泣声显得格外清晰。我发现,动容的全是年老的听众。实际上,坐在我旁边的老先生老太太们,在乐音渐渐凝重时,已经禁不住掏出手帕来抹脸了。他们是回想起在战争中死去的亲人和朋友吗?音乐是具有怎样的魔力,才能揭开早已在许多个十年前结痂的伤口呢?
乐曲在回归了几个小节的平静的致哀之后结束。听众沉默了几秒,方才鼓起掌来。掌声十分热烈,但没有夹杂着平时常能听到的叫好声。指挥带领乐手起立谢幕;但见台上台下,都是一片火红的虞美人花。
三
我第一次去伦敦大众管弦乐团排练时,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老太太,名叫海伦。海伦太太两鬓如霜,平时行动迟缓,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岁了。她每次排练都穿着一身毫无特色的便装,看上去像是随手从衣柜里抽出来的,比起乐团里许多穿着考究的女士来说,她完全可以称得上衣着简朴。然而,只要说到音乐,她就两眼发光,那副兴奋的样子,毫不亚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作为中提琴声部长,无论排练多困难的曲目,她看起来都了然于心,演奏起来不仅毫无错漏,而且还能张弛有度,与她的年龄毫不相称,有时让我这个晚辈相当惭愧。
有一天排练休息时,我在弹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海伦太太在一边听着,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曲目之一。于是我便模仿早已辞世的加拿大著名钢琴家古尔德来弹奏。海伦太太忽然很激动地说:“呀!你也知道古尔德?”“当然知道,我特别欣赏他的《哥德堡变奏曲》,我有好些朋友非常崇拜他。”“你知道吗?五十多年前,当伦敦交响乐团还没有职业化的时候,我在里面担任第二小提琴的声部首席,古尔德曾有一次来和我们一块演奏。”“您…… 您说的是格伦·古尔德曾经来这里举行音乐会?”“当然!他第一场在多伦多以外的音乐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在他还没有停止公开演奏之前,他偶尔会和这一带的业余乐团一块演奏。当时他还很年轻。他坐在那把小椅子上弹琴的记忆对我们来说简直不可磨灭呢。”海伦一边说,一边从琴盒里翻出那场音乐会的海报,是一张对折的硬纸,仍然保存如新。我连忙捧过来看,只见封面上印着:“伦敦交响乐团——1959年10月14日,晚上8点30分;钢琴:格伦·古尔德”。
我顿时觉得我被一种庄严的力量所震撼,既不能开口讲话,也无法继续弹琴。面前这张半个多世纪之前的音乐会海报,几乎算是我在博物馆之外看到的最古老的私人物件了;格伦·古尔德本人已在三十年前乘鹤西归,他留下最著名的遗产无疑是两张《哥德堡变奏曲》的录音,我已经听过多次;扬声器中鲜活的音符伴随着淡淡的背景杂音,总让人有摊开一叠泛黄的、黏在一块的老照片的感觉。对我来说,格伦·古尔德如同历史上无数音乐家一样,是个早已尘封的名字;但对于海伦太太却不是。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当年——当她和我岁数相仿、坐在岁数和她相仿的古尔德身边拉琴的那一年——那场音乐会的各种趣事,仿佛它们发生在昨天一样;但我却完全无法将眼前垂垂老矣的她和当年那一个朝气蓬勃的小提琴手对应起来。对于一个人来说,五十年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呀!然而,从人生的春天到人生的秋天,虽然在音乐长河上最大的印记或许仅是一张和古尔德的名字写在一块的海报,但海伦太太对音乐的热情,却从未因时间流逝而有丝毫的减退。人生虽短暂,然能欣于所乐,不曾倦之,亦是一大幸事也!
四
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大概是北国的秋天最好的写照。大街上满目的金黄或是公园里红枫叶下野餐的情景,虽然让人感到温馨,但终究只是秋天里短暂的一瞥;更经常的情景,是凄厉的寒风夹带着冰冷的雨点无情地穿城而过,卷下无数摇摇欲坠的枯叶。我在滴水的伞缘下举目四眺,光秃秃的树枝遍地可见。既见此景,则各种逻辑化的安慰,无论是文艺一些的“秋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还是理性一些的“地球的黄赤交角必然带来季节的变换”,都不能让人觉得更心宽。至此方知“自古逢秋悲寂寥”绝非虚语。
于是我以为这样凄冷的天气,除非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不然人们的心情大多是失落的。直到有一天下班回家,偶然看见有人撑着一把小巧的伞,伞上大大地写着三个字:
“I ♥ rain” (我♥雨)
没有修饰,没有抒情,我仅仅是随着视线所及把伞上的三个字念了一遍,于是心情就这样改变了。这秋雨忽然变得可爱了。为什么呢?因为我刚说了我爱它呗。但为什么这简单的三个字能比缜密的逻辑推断更有效呢?这就是个我还没想到答案的好问题啦。
一月二十九日的雪
Feb 28th
伦敦所在的北美大平原,北到哈德逊湾,南及墨西哥湾,一马平川,全无山峦阻挡。每到冬天,北极气团在这片土地上横冲直撞,通行无阻,以至于当地发的暴雪警告很少能不带“风”字。每次大雪,随之而来的劲风总是把阳台的门拍得通通响,惟恐屋里人不知道雪神杀到。
一月二十九日却是个例外。我把香喷喷的午饭摆到落地窗前的方桌时才注意到,窗外无数雪片正如春天的柳絮一般安静地飘落。没有了风,树林的枝丫上得以积上厚厚的雪,如同开满了梨花一样。虽然是数九寒冬,但这安静的下雪天,让人恍惚间以为正身处春天里最好的时节。真是美极了。
雪就这样安静地下了一天。我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摇椅上,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雪。
日落时分,忽然起风了,把树林上积了一天的雪通通吹起。只见四下里突然白浪滚滚,一切变得模糊不清;狂风掠过楼宇间的啸声,伴随着雪子噼里啪啦地砸到玻璃上的声音,不禁让人悄然而悲,肃然而恐。须臾之后,风止树静。定睛望望窗外,天色渐渐明朗,但那一副梨花春景图也已随风消散,毫无存在过的痕迹。
天色在散乱的积雪中早早地黯淡了。但我知道,真正的春天已在拐角处。
随笔
Jan 29th
勤奋
李特是课题组里唯一的博士后研究员,来自瑞士。虽然话不多,但人很有趣。
一个星期四的中午,办公室里只有我和李特两人。我正在工作,忽然注意到李特发来的邮件,标题是:“安大略省的徒步旅行圣地”。“李特,你可真坏,”我转过头对李特笑道,“你又在给我‘放毒’啦?”
“你说什么?”李特不解。
“‘放毒’是中国人的说法,意思是你把一堆特别有趣的东西塞给我了—— 你这让我怎么好好工作呢?原来你工作时间就在查这个啊。”我打趣道。
“这没什么嘛,你可以看看,考虑周末出去玩玩呀。”李特回答。
“我周末不一定有空呢。”
“哈哈,你可真勤奋。”李特说。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我了。我觉得在加拿大,这话并不全是赞美。
“我这真不算勤奋呢——”
“你看看你的同事嘛,他们在工作日也经常‘放假’。”李特指了指空荡荡的周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每天从早上九点工作到下午五点,结果人人都抱怨我太勤奋了。于是我现在就入乡随俗了呗。依我看,你起码不应该晚上和周末都工作,应该多抽点时间玩啊。”
于是我觉得有些不解了。虽然我经常晚上和周末也在办公室工作,但比起其他中国留学生,我觉得自己远称不上“勤奋”:从不熬夜,每天睡到自然醒、做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才慢慢悠悠地回学校,时不时揣着相机出去踏青赏景,每周二去社区乐团玩音乐还嫌不满足,周日还要独乐乐一番…… 我哪儿算“勤奋”了?这地方的人可真奇怪。
“按时下班,好吗?”
下午五点半,下课钟响了。“索希亚,你先走吧,剩下这几个学生我来照管好了。”我对加拿大同事说。
每周我要做十个小时的助教,内容是指导一年级本科生做物理实验。不过,许多时候会有学生没法按时写完报告,我一般会延长五到十分钟收卷,并需要时给他们讲解难点。当实验课在傍晚的时候,我一般会示意加拿大同事先走,反正中国人经常把晚上也当成工作时段,晚一点下班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便;但对于加拿大人来说就不一样,他们仿佛每天都担心赶不上飞机似的:经常是到了下午四点,办公楼就空空如也了。
“同学们,实验室要关门了,赶紧交卷!叶,你待会过来一下。”我正在给一个学生讲解的时候,实验室主任塞朗挎着书包走进实验室,匆匆地说道。“老板,你这是要赶公车吗?”我打趣道。塞朗没有回答我的话,转身回办公室了。学生见状,赶紧写完最后几个字就交卷了。我跟着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学生,走向塞朗的办公室。
“叶,你给学生耐心讲解问题,这很好,”塞朗等交完卷的学生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开始说话了,“但是……”
“抱歉,我没有想到你急着要走。而且他们马上就要完卷了,我以为用几分钟时间解释一个问题是可以的。”我以为是塞朗对我延迟收卷感到不满。
“不,我没问题。这是我的工作,所以即使要我呆到六点也没意见。但是你不一样,你属于你的工会而不是我们实验室。你们工会和学校签署了合同,只能工作到下午五点半。如果你的工会的巡视员看到,我们是要被投诉的。而且,我可不想你无端端地增加工作量,这就是为什么我每次都要进实验室驱赶学生—— 我是为你们好。所以,下次请按时下班,好吗?”塞朗一口气说道。
我摸摸脑袋,谢过塞朗,离开实验楼。几个月来,我一直没怎么觉得我是在地球另一面生活,但这一天我感觉到了。
人挤人也能成为一种快乐?
在加拿大,有三五个人站立着的公交车已经可以算“人较多”了。西大的人口占伦敦的十分之一,学生通勤也以公交车为主,上下学时间经常会出现更挤的情形,但在我看来,和北上广的“挤”仍然不可同年而语:乘客们还是可以大致舒服地站着,彼此之间不会有身体接触。只有天气恶劣的时候会有例外。
一月的一天,放学时分,雪非常大。我好不容易才挤上了公交车,这恐怕是真能达到北上广标准的“挤”了。“我要你们统统往后站,别害羞,把所有能用的空间统统用上!”驾车的大妈高声喝道。这在日常用语总以“请”、“劳驾”开头的西方国度可是非常不常见的,但一车人却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容顺从了。一路上,站在我附近的本地学生一面随着公交车的转弯东倒西歪,一面带着兴奋的口吻说“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多人呐!”而每到一站,驾车大妈那句“所有该下的人都下完了吗”的大喝,总能在车厢内惹起一阵笑声,车窗外漫天的飞雪更是让这笑声变得有一股暖洋洋的力量。
我要下的站很快到了。好不容易折腾到车门,只见五六个加拿大同学站在车外让出下车通道,一脸玩游戏正起劲的神情,我连忙道谢。即使在车外的大雪中,我都能听到大妈那句“所有该下的人都下完了吗”,虽然没听到笑声,但应该还是有的。
从车站到公寓门口的一百多米路上我在想一个问题:在加拿大,人人有座的时候是常见的,人挤人的时候是少见的,但少见的人挤人却能匪夷所思地让一车人变得很快乐;在国内,人挤人的时候是常见的,人人有座的时候是少见的,但即使人人有座的时候也很少能看到人们能面带笑容。这是怎么回事?
随笔
Jan 17th
伦敦这个冬天来得有点迟,迟得让我有种捏着火车票站在站台上苦等一列严重晚点的火车的感觉。
但大自然总是微妙地能在某一方面取得平衡。伦敦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既不是在大白天直截了当地迎面扑来的,也不是在深夜偷偷摸摸地悄然来访的。11月30日清早,我被一种奇妙的乐声唤醒了,支起身子侧身望去,只见雪正下得紧,唤我起床的正是雪花拍窗的声音。
这天下的是不大常见的湿雪。大一点的雪片,声音则稍稍厚重些,意识流一般地为乐曲踏出重音;小一点的雪片则在大雪片的节奏之下噌噌作响,清脆得有些若有若无的感觉。有时一阵强风前来助兴,音乐则随即进入一段小高潮。我入迷地听了许久。
雪花不仅能演奏音乐,还能演光影戏。每当遇到五大湖地区常见的暴风雪天气时,我就倒上一杯酸奶,坐在扶手椅上摇着,一边小口品尝,一边看着雪雾在路灯的光锥下舞动变换的幻景,一边听着大风掠过阳台时发出的连续不断的呜呜声。当然了,开了暖气的室内总是暖洋洋的。暖气片就在桌子底下,我只要稍微伸一伸腿就能让距离心最远的那部分肢体也能体会到舒心的热量。
这时我想起白居易的那首小诗: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小时候读这首诗的时候羡慕的是白居易有新鲜饮料享用,在课堂上老师颇为八股的说这首诗体现了诗人与朋友对酒当歌的渴望,后来四处旅行的时候让我神往的是“晚来天欲雪”的意境。现在当我真的暂居冬天的北国,呷着酸奶望着窗外的时候,最能让我觉得与诗人心有灵犀的,竟是“红泥小火炉”—— 是的,望着外头漫天大雪,同时悠闲地伸伸腿取个暖,再扫一眼热腾腾的新酒,噼啪作响的火炉子—— 生活这枚棱镜正折射着惬意的光芒。当年香山居士隐居在冰天雪地的洛阳时,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
雪后初晴,去泰晤士河畔散步,又是另一种惬意。
两个月前第一次到泰晤士河畔徒步时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参天大树披挂秋装,小径在云雾一般的金色中向远处延伸;清风吹过,则无数落叶则如雪片一般,从这云雾一般的金色之中簌簌落下。现在,大地被洁白所平滑,而金色的云雾已经不见—— 但也不全然:有几棵特立独行的树,竟然仍旧全身披挂着退了色的秋装,在刺骨的冬风中也不肯褪去。我心里不禁暗暗想到:它难道是要以这样的姿态迈入春天吗—— 莫非这些叶子会由枯转绿?那可是个奇妙的景象。
市民们也到公园里享受温暖的阳光。尽管雪并不很厚,但滑雪爱好者们已经蠢蠢欲动,一双又一双笔直的轨迹沿着起伏的山坡延伸向远处。我甚至还能见到一家老小一块出门滑雪,装备整齐,你呼我拥,那可真叫一个气派啊!
积雪的公园亦是宠物狗的乐园。也只有在这时,狗才能摆脱颈圈的束缚自由奔跑。主人大多随身带着一个飞盘或者别的什么玩具扔得远远的,狗则拼尽全力地在雪地上狂奔追赶;成功捡回玩具之后,大多还要在雪地上左蹦右跳表达兴奋。虽然每次到公园一般只有一两只跟随主人出行的狗,但雪地上一圈又一圈的爪印记录着此前众多狗儿们的快乐时光,以至于我看到如鬼画符一般的爪印时,就总是想到:“呐,这又是一只惬意的狗。”
化雪时汹涌的泰晤士河让加拿大鹅们也找到了一项游戏。在公园漫步的人们经常被一连串鹅叫吸引的偏过头去一看究竟,只见一列鹅扑腾着河面加速起飞,冲个三五十米,再以飞机着陆的姿势在水面刹停,有时还不忘回头欣赏一下转瞬即逝的一道水痕。有一次我看到某只鹅太过兴奋,又或者是存心恶作剧,竟然对着一群在河面顺流而下的野鸭冲过去,吓得鸭子们嘎嘎大叫。这倒是颇为滑稽的场景。
午后悠闲的散步一般总以日落时分回到学校坐车返回住处为结束。学校哥特式塔楼上的积雪在夕阳的照耀下变得淡红,而取暖的烟雾则先是金色后转淡紫色,让这以白色为主调的冬天漫步有个色彩缤纷的结尾。不过,最让我觉得色彩缤纷的,倒不是冬天日落时万物的色泽,却是回到暖洋洋的住处,见到水果篮里装满各色了水果,于是便换上室内的夏装,信手拿上一枚,往椅背上一靠,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暮色远至的情景。
于是,我最终还是身处北国的冬天了—— 这带给我什么记忆呢?拍窗的雪花,暴风雪中伸腿可及的暖气片,雪后初晴的散步,跋涉归来装满的水果篮;这些简单的事物带给我的满足感,远胜过冬天迟来的遗憾。生活充满了简单的美好,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随笔
Dec 27th
公交车上的老人
加拿大和美国一样是个汽车王国,人们出行百分之九十左右靠驾车,靠公交出行的只占很少一部分,所以公交车的人一般很少,即使偶尔遇到拥挤的时候,乘客们也很少“心领神会”地向车厢后部走,得靠司机广播疏导才行。
我刚从国内过来,自然继承了国内的“好习惯”,每次上车都是下意识地就往车厢后部钻。这天上学的时候,人有点多,我照常向后走,发现倒数第二排竟然有个空位,心中还没来得及惊讶,却发现自己正在注视着座位上一个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子。坐在旁边的一位正在玩手机的男生见我想要坐下,连忙说:“那个瓶子不是我的。”便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我正开始犹豫,只见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位老者一面一字一顿地说:“不要紧,我们都不知道是谁的,”一面主动把水瓶子拿到手里,“我等会就下车了,顺便可以处理了它。”我一面道谢,一面瞥了瞥老者的样子:衣服略显脏破,胡子拉渣,但却一直面带笑容,好像吃了开心果一样。他点头接受了我的道谢,继续和身边的女士聊天。
我埋头想白天的功课,没仔细听他们对话的内容,只知道老者经常边说边爽朗地大笑。深秋低低的阳光也随着公交车行驶方向的改变,间歇地照进来。过一会儿,报站说“大学医院”站到了。老者吃力地拿着瓶子站起来,一边慢慢地抓着把手往门口处走,一边继续一字一顿地说:“我得下车了。享受这一天吧!”还没来得及等女士回答,他又重重地补上一句,“享受每一杯咖啡吧!”我正要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只听随着公交车低沉的轰鸣声,老者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我在大学医院站的后一站下车,于是按了下车铃,正要起身,刚才和老者聊天的女士忽然对我说:“刚才那位老先生是我的邻居。很好的一个人,但最近得了很严重的疾病,丧失了全身感觉,随时有生命危险,必须定期去医院做检查。他特别爱喝咖啡,但因病失去了味觉,已经不能品出咖啡的味道了。”“呃——”我一时张口结舌,“真遗憾…… 但他人很阳光,不是吗?”“很有趣?嗯,大概是。”女士没听清楚我的话,把“阳光”(sunny)误听为是“有趣”(funny)了。“不,我说他很阳光。”我加重了语气。
这时,公交车到站了。我向女士道了声日安,匆匆下车了。车站正好在大学山脚下,山上已濒临寒冬的肃杀景象,最后几棵即将退色的红叶树,在低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11月23日随笔
Nov 24th
按: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随笔集”了—— 因为,繁忙的日常工作和频繁的练笔机会显然有时会成为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最佳解决办法之一,当然是“游击战”的办法:利用哪怕是十分钟的时间,围绕近来的某件事写篇短文。这大概也是微博兴起的原因之一:既然写的人没时间写,看的人也没时间看,那140字的小文章似乎成了最佳的平衡点。不过,我会为自己设立一个小小的目标:即使是10分钟也好,也不能做成流水线式的汉堡。哪怕这只是一根棉花糖,我也要努力把它做得精巧些。——嗯,要求“又好又快”的话似乎谁都会说,但具体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还要请各位读者多多指点了。
午饭与耐心
开完组会,走路去社区中心吃午饭。经过苹果画廊前的一排树时,准备不经意间看到树上站着一只长相奇特的鸟:身材高大,目光锐利,尾羽的图案更如古代大军的旗帜一般醒目。我好奇地掏出手机拍照。路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也一直在饶有兴致地举头观望,见我对大鸟感兴趣,便凑过来闲聊。“这只鹰是要准备抓松鼠当午餐呢。”“松鼠?”“是的,躲在下面的树洞里。”“噢!我正说它怎么一直站在那里呢。”听到这样有趣的情况,我的脚下立即生根了。
鹰做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从这个树杈飞到那个树杈,还偶尔梳理自己的羽毛。“现在就要看谁先失去耐心了。”老太太说。“我可真有点要失去耐心了,”我忍不住打趣,“我不去吃自己的午饭,来等着看鹰先生吃午饭呢!”“那你得非常有耐心了。或许某个钟点,松鼠会忘记自己的处境然后跑出来—— 但这不太可能呢。如果这关乎到能否吃到下一顿饭的话,它大概是很难犯糊涂的。”老太太说。
于是我继续仰着脖子看着。鹰撇了我几眼,明显对我没兴趣。它当然只对午饭有兴趣。我也对午饭有兴趣,不过,作为高级灵长类动物,除了午饭,我还对别的东西也有兴趣。这大概就是我和鹰的区别吧?——但半小时后,我还是忍不住辘辘饥肠,向餐厅走去。鹰也依然淡定地站在树枝上,等着那顿失去耐心的午饭变成午饭。
等我填饱肚子原路返回的时候,鹰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树枝上最后几片干枯的枫叶在轻轻的摇曳着;到底是可怜的松鼠成为鹰爪下的盘中餐了呢?还是按捺不住的鹰另谋高就了呢?大概只有叶子们知道答案。
年说
Jun 3rd
有客将游于吐蕃,具询叶子。叶子将行戒以告,又追忆风光之非常,客闻而叹曰:“壮乎哉!吾尝闻地理博士言,吐蕃之地,曾经阔然沧海者;而今吾等行往游之,但见冰斗相对、雪山相遨,沧海之观不复存焉。呜呼!奇伟也如此,冥灵之流亦皆若偻。乃思吾等,上不能窥其始,下不能得其终,是所谓‘小年不及大年’矣。观是景,思如此,不亦悲乎?”
叶子对曰:“夫小大年者,盖造物者所为,非吾等所能左右也。然不识大年者而不能知小年。吐蕃之游也,能识世事之盛,能揽造物之美,知所不及,心怀至伟,而谦于所遇,安于所属,故与大年者同。由是观之,何悲之有?”
杭州诸君,辛已年立天文社于养正塾。虽星移斗转,千载悠悠,吾等皆沧海一粟,不能及也;然仰观宇宙之巨,亦同于游吐蕃之地,观造物之神工,知小年之属,识大年之奇伟,往往而有得焉。故作斯文遗诸君,并作立社十周年之贺。时辛卯年五月二日。
一本中提琴谱
May 23rd
购书中心的负一层除了有间肯德基之外,还有一间经营了颇久的音乐书店。从初中开始,我每隔几个月都会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买的小提琴乐谱。这像一个刺激的寻宝游戏,因为那里一般只有三种乐谱:《×天学会小提琴》之类的入门书,封面花花绿绿的《××流行金曲》,以及提琴爱好者们恐怕早已人手一本的《铃木》或是《小提琴曲选1949-1979》等等,对这三种谱我早已经是习惯性忽略了。我的目标是那些不常出现的、会让人眼前一亮的乐谱—— 比如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的小提琴-钢琴缩编版或是某首弦乐四重奏的平装版。虽然这些谱子现在都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在互联网上找到,但比起在练琴前折腾一大叠如同草稿纸般的乐谱,我还是更喜欢买那些装帧好的大开本,将它们平整地放在谱架上打开,然后演奏。这种偏好,大概和爱读书的人们更爱倚在沙发上捧着纸版小书如出一辙吧。
去年的某一天,说不清楚已经多长时间没有来过之后,我又来了。目光匆匆从许多早已看腻的封面上掠过。突然,我发现一本封面陈旧的书,以前未曾见过;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中提琴版的巴赫《无伴奏奏鸣组曲》。
“哈哈!”我心里笑了。这首著名乐曲是我练中提琴时的保留曲目,谱子我打印了起码三次,但却从来未曾找到出版的大开本。手头唯一的打印谱经过了修订者的修改,味道大变,我不太喜欢。于是,我简单地翻了翻手中的这本谱,发现它几乎是原汁原味的,心里更是得意,想着说一定要把它买下来。
但正这么一想的时候,我却突然有点踌躇了:因为这本书长得的确太对不起观众了,除了最后一页那扎眼的“定价:¥18”几个字,全然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新书的范儿,倒好像是从经营八十年代旧书的路边小摊上淘回来的。我把书在左右手之间转悠,拿不定主意,直到心里那个擅长说教的小人儿出现,徐徐说道:
“你看,就算它是本新书吧!如果你经常用,那它不久之后也会变成旧书,就像现在你看到的一样;如果你买了以后就把它扔到一边,那它现在是新是旧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得对,我买这本书就是要用它来演奏音乐,而不是拿回家摆在书架上的。“我闭着眼睛把头一点,就拿起书去结账了。
现在,这本《无伴奏奏鸣组曲》是我拿起中提琴时最喜欢演奏的曲目。演奏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起买下它时的情景。人们做事情总有个初衷,在做的过程中也会考虑各种各样的因素,但有时却弄不清楚原来的初衷和这些因素哪个才是最重要的,一念之差就会本末倒置,以致功败垂成。有这么件有趣的小事作为提醒,不也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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