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大剧院深圳交响乐团音乐会听后感
Aug 3rd
在北京这几天竟然恰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音乐会,但因为没有琴拉,手非常痒,所以饥不择食,看到音乐会就上。恰好深圳交响乐团来京演出,于是以六折的价格买了两场的票。
Shenzhen Symphony Orchestra | Chen Zuohuang
Piano: Zou Xiang
Leonard Bernstein (1918-1990)
1. Candide, overture
Edward Elgar (1857-1934)
2. Serenade, op. 20
George Gershwin (1898-1937)
3. Rhapsody in Blue
Aaron Copland (1900-1990)
4. Appalachian Spring
Benjamin Britten (1913-1976)
5. Four Sea Interludes
Ralph Vaughan Williams (1872-1958)
6. Fantasia on "Greensleeves"
很奇怪,音乐会要在歌剧院举行。不过我也下定决心以后不再买歌剧院的音乐会的票了,这可能是我在国内听过的气氛最差的音乐会。
深圳交响乐团的水平自然不能和前一天的特内里费交响乐团相比。其实,这不是说他们经费不够,也不是乐手水平不高,也不是指挥陈佐湟先生的功力问题(他是国家大剧院的艺术总监)。我发现了一点:乐队并不是由很多厉害的乐手组成的,乐队首先必须是一个整体,要有同一个灵魂、同一种感情才能演奏出上档次的音乐。诚然,深圳交响乐团算一个可以听的乐团——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曲子我只有《蓝色狂想曲》很熟悉,但即便是不熟悉的曲子,也很明显的能听出瑕疵来——比如小提声部不齐之类的。最最主要的是,各个声部之间简直就没有一致性,有些主副声部分明的地方,伴奏声部颇有“喧宾夺主”的味道。当然,总的来说,乐队还是能按照指挥意愿来表达乐曲,这方面恐怕是陈先生的功力不完全够了(我是拿他和——比如,祖宾·梅塔之类的人比较)。
那些要表达的意思特别明显的曲总是最好演奏的,比如伯恩斯坦的卡迪德序曲。只涉及弦乐的曲子也好处理,比如埃尔加的夜曲。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就比较可怕了,因为我不觉得乐队是在伴奏!比方慢板的某一部分,原本应该是钢琴在圆号柔和的背景音下暗泉涌动地诉说,其结果圆号却“蹦”地一声出来了,吓我一跳。担任钢琴独奏的邹翔,从音乐会介绍来看也是牛人,可惜我又拿他来和朗朗比较了,所以就…… 总之,在科技发达的时代,人们的耳朵中恐怕只有一流乐团的声音了。
下半场的三首曲子我都没听过,同时那些耳朵粗糙的听众又走了,所以感觉不错。我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听到某小孩说:“呀,原来外面有电视啊!早知道我们就不用买票了,就在外面看得了。”很无语。结合自身对音乐的理解经历,我觉得绝大多数18岁以下的小孩是没可能理解音乐的精妙之处的,特别是现在那种主调音乐铺天盖地的情况下。古典音乐是某种复杂精巧之物,需要能理解复杂精巧之物的脑袋才能欣赏。能欣赏复杂的东西,有助于以谦恭的态度对待世间万物。
下半场音乐会气氛好转了一些。我说的不是观众的掌声,而是至少咳嗽声和说话声比上半场小了半个量级。但下半场深圳交响乐团的演出是值得称赞的。科普兰的《阿巴拉契亚之春》,开头给了我特别深刻的印象(弦乐和木管以2-4度的音程逐步展出),可以听出乐团仔细练过这一段,特别有感觉。不过要是分贝再减掉1/3,会更有晨曦金光撒遍林间的感觉,因为音量强一点儿,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张轻微过曝的相片。《四首海间奏曲》中最绝妙的就是《星期天早晨》那四把圆号的声音—— 要称赞,四支圆号出得非常整齐,开始之前指挥介绍说“圆号好像教堂的钟声”的时候,我还不明所以,听此一曲之后,忽然对布里顿有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另一方面,弦乐、木管和打击乐在这乐章中的跳跃显得很轻、但也非常整齐,这可能是今晚音乐会奏得最好的一段。
不过好像大多数听众都不识货。演奏完毕,掌声甚至没有让指挥有谢幕的必要。
Shenzhen Symphony Orchestra | Christian Edward
Piano: Shen Wenyu
Richard Wagner (1813-1883)
1. Die Meistersinger von Nürnberg, overture
Jean Sibelius (1865-1957)
2. Finlandia, op. 26
Johannes Brahms (1833-1897)
3. Hungarian Dances, WoO 1: No. 1, No. 3 & No. 5
Edvard Grieg (1843-1907)
4. Piano Concerto in A minor, op. 16: I. Allegro molto moderato
Mikhail Ivanovich Glinka (1804-1857)
5. Ruslan and Ltudmila, overture
Bedřich Smetana (1824-1884)
6. Má vlast, Vltava
Antonín Dvořák (1841-1904)
7. Symphony No. 9 in E minor, "From the New World", op. 95: II. Largo
Pyotr Ilyich Tchaikovsky (1840-1893)
8. Symphony No. 4 in F minor, op. 36: IV. Finale
第二天的音乐会由克里斯蒂安·爱华德指挥。这老外我没听说过,但看介绍曾执棒BPO,估计也是不同凡响的人物。至于观众,则继续维持第一天的超低素质,以至于主持人还要很尴尬地说“请大家维持音乐会现场秩序,配合我们的直播”,这一幕恐怕及其少有。深圳交响乐团不应该得到这种待遇。
开场曲是《纽伦堡名歌手序曲》,说真的其实演奏得不赖,也可能是瓦格纳的这种东西,实在也很难演奏得很赖。不过大约有1/5的人迟到,以至于在演奏第二曲《芬兰颂》之前,爱华德非常不悦地交叉着膀子等待观众席上安静下来,不知道“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又是作何感想。
芬兰颂其实也有比较瓦格纳,虽然在历史上来说应该是对立的两面人物。至于各声部进入的那1/4拍子的误差,我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反正我只花了VPO门票的1/20来听,这个水准当然不止是VPO的1/20,所以是很划算的。
匈牙利的1、3、5,这种简单的曲子没什么评论的必要,只可惜大部分的观众们还是很“热心”地在乐章间隔处鼓掌。爱华德看来更加不悦了。
我的口水主要要用在上半场最后一首—— 格里格的代表作,A小调钢琴协奏曲的Nr. 1。怪不得节目单上没有介绍这一位钢琴家…… 音的确没有按错几个,可问题是,这首本来应该很宏伟的曲子怎么好像好几个小孩随意建造的沙滩城堡一样,毫无生气,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速度?乐团也简直让人失望,喧宾夺主,听起来都快成“A小调乐团协奏曲”了。于是我再次念念起年初听VPO给朗朗伴奏肖邦的No. 2时那种如同走钢丝一般精准的力度和音响。总之,面对这么糟糕的演奏,从曲终以后观众热情的掌声(因为是上半场的最后一首)就可以明白,绝大部分观众完全不识货。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去卫生间,路上听到有两个穿西装的人讨论,一个问另外一个:“听得怎么样?”另一个说,“唉,完全听不懂,我反正感觉还不错,具体的话就要内行的人才能听明白了!”我心想:《纽伦堡的名歌手》这样的曲子(不是我卖关子—— 就好像进行曲一样,意思不是很明白嘛!难道还有人会觉得进行曲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难道也有那么难懂吗?不会比那些爱来爱去的流行歌曲难多少吧?还是不作评论吧…… 然后又碰到另外一个小孩,抱怨听不懂,于是当妈的安慰说“听不懂?没关系,那我们就回家去吧”。这个又加固了我的观点:18岁以下的小孩,绝大部分都不适合去听音乐—— 因为他们的生活经验远没有那么丰富。因为我以前也有切身感受,现在听贝6或者贝9,或者听肖5之类的大部头作品,和以前的感受完全不可同年而语。当然或许三四十年后,又会有一些更新的看法吧。
下半场的人走掉了一些,气氛变得不错了。格林卡的作品我很少接触(或者实话实说吧,也就听过这一首《鲁斯兰和柳德米拉》),所以就不评论了。乐队演出的时候把下半场的2、3首曲调换了,但大剧院方面事先不知道,结果报幕的时候报的是德沃夏克的No. 9而演出的是斯美塔那的伏尔塔瓦河—— 还好,大剧院还是有功底的,第3首曲目就报对了,没有出现把德9报成伏尔塔瓦河的搞笑情况。伏尔塔瓦演出的也不错,虽然没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至于德9,我向来都不感兴趣,也不过是开头那一段英国管的旋律脍炙人口么,后面的听起来就很闷了。而且深交的演奏,英国管的音响和乐队的伴奏比较不搭,听起来不是很爽。最后一首,柴4的终曲,也算不错,一些比较复杂的地方没有出现明显的脱节。爱华德似乎仍然比较生观众的气,演出完鞠了一躬就直接走了,也没有加演曲目(不知道是不是原来就没有安排,还是观众的气氛让他觉得没有加演的必要)。
总之,深交的演奏可以算上国内2流乐团水准(1流的…… 就是中国爱乐、中交什么的吧),虽然对协奏曲的诠释功力不足,但有一些曲子还是不错的。至于歌剧院…… 和7、8年前的星海音乐厅的观众氛围差不多了,建议大家以后去国家大剧院听音乐会,只买音乐厅的票。
国家大剧院特内里费交响乐团音乐会听后感
Jul 10th
以前每次来北京必看升旗,现在来北京则要到国家大剧院欣赏音乐会。第一次光临“巨蛋”便是欣赏“世界第一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出,尽管我对听众的质量颇有微词,但这次音乐会给我的印象仍然非常深刻。这次来北京,我又跑到国家大剧院,看了一下演出安排,买了特内里费交响乐团和深圳交响乐团的三场音乐会的票,凭着六折优惠的便利,一共只花了一百零八大洋,连售票员都说“你看人家一张票就一千多,你三张票才一百多”,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
特内里费交响乐团以前自然是闻所未闻,虽号称“西班牙最好的交响乐团”,具体质量如何暂时还要打一个问号;指挥吕嘉以前也没听说过,不过介绍里说他是“第一位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的中国指挥家”,而且“灌录了门德尔松的全套作品”,看来可是牛人。不管怎么说,先看看曲目单吧。
Tenerife Symphony Orchestra | Lü Jia
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1827)
1. Symphony No. 5 in C minor, op. 67
Richard Strauss (1864-1949)
2. Tod und Verklärung, op. 24; Death and Transfiguration
3. Till Eulenspiegels lustige Streiche, op. 28; Till Eulenspiegel's Merry Pranks
Maurice Ravel (1875-1937)
4. La Valse
这次我坐在二楼侧面,可以从侧面看到指挥。音乐厅这次也没有高朋满座,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位置空着。上半场只有一首曲:贝五,或者用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命运交响曲”。吕嘉对开始那几个“命运的敲门”的处理让人眼前一亮:他将两个乐句不断开地奏出,让人有一种压不过气来的感觉。可惜开始还没有五十个小节,圆号就一连爆了两个音,让我很倒胃口,这就是所谓西班牙第一乐团?还好,后来这证明只是乐队还没进入状态的表现。可惜开始的状态也太差了一点,某种程度上甚至连国内二流乐团都不如。
吕嘉的处理有点像卡拉扬,速度稍快。不过他却很老练地把握节奏,不像老卡似乎老是赶火车一样。乐团也很整齐地跟随着指挥的节奏,所以虽然我听出不少瑕疵,但至少还明白这不是乐团真正的功力。
再感叹一下音乐厅,第一乐章用2个f的强度演奏的时候我还能听到指挥翻乐谱的声音,一个f的时候还能听到几十米外一层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今晚的听众比上次听维也纳爱乐的水平高,虽然上半场还是有点小打小闹。第一乐章结束的时候刚开始鸦雀无声,但后来还是有人“不自觉”地鼓起掌来。但第二乐章和第三乐章的转接处,大家都很自觉。吕嘉刻意把第三乐章压得比平均值慢很多,以便让末尾衔接第四乐章的大爆发更有感染力。这的确很妙!当小提由flat E到E的转换后,定音鼓伴随着铜管奏出那胜利的三个三度时,我简直想从二楼直接跳下去。不过,论力度,恐怕还是老卡在行。如果我也能在金色大厅或者什么地方,听老卡指挥柏林爱乐或者芝加哥交响,可能我就真跳下去了。特内里费交响乐团在这短短的20几个小节(我没看过总谱—— 应该是吧?),表现出的强度和力度的变换,很好的展现了乐团的功力。
演奏完“命运”,吕嘉擦了擦汗。观众掌声如潮,他一连谢幕了三次。
下半场人又少了一些,不过走的都是那些耳朵粗糙的听众,所以下半场气氛更好了。——不,应该说,基本是我想象中“世界一流”的音乐厅氛围!下半场只演奏两首作品,理查·施特劳斯的《死与净化》和《蒂尔的恶作剧》。演奏理查施特劳斯的作品需要不小的功力,——应该说浪漫主义之后的作曲家都很喜欢这样刁难演奏者。我和盼盼一起合德彪西或者拉威尔(完全没拉过的曲子),到了最后大家完全不知道拉到什么地方去了,但反正没听过,所以也感觉似乎也是那么回事,不像古典主义的作曲家一样,处处和谐,慢了1/4小节都知道。死与净化我以前没深究过,乍听上去感觉还行。蒂尔的恶作剧我还算熟。整体上来看,乐队整齐,吕嘉也很有作品嗅觉,但总觉得什么小地方感觉不太舒服—— 比如开始圆号的旋律吧,很好,他没有再爆音了,可是怎么听起来这个调皮的蒂尔有点少年老成的样子呢?“调皮的老顽童”可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听了世界二流,才知道世界一流的维也纳爱乐是多么强大了!另外,第一小提的那把琴音色好甘醇啊,听起来有中提的味道了。吕嘉的水平似乎的确可以去指挥芝加哥交响,但特内里费也不至于在他下面太多。
听众的感觉被完全调动起来了,我觉得今天的听众,水平的确高,每首曲下来吕嘉都要谢幕好几次,吕嘉让乐手起来谢幕的时候听众也报以热烈掌声。最后加演一首拉威尔的《圆舞曲》(应该是拉威尔的吧?我没听过),这首曲的节奏变化也颇有贡嘎山的幅度那么大,但特内里费乐团表现得很好。音乐会结束,观众向指挥和乐团长时间起立鼓掌致敬,这在国内也不多见。
简而言之,特内里费乐团的确可以算世界级的二流乐团,但小毛病不少,特别是演奏那些表现细致的作品时,经不起灵敏的耳朵的推敲。吕嘉对乐曲的处理以及掌控能力,让人满意,值得一听。
维也纳爱乐乐团访华演出观感
Mar 12th
能到世界第一流的音乐厅欣赏世界第一乐团的演出,绝对是一件棒透了的幸福事情。耗巨资建成的国家大剧院,其含金量自不待言;与柏林爱乐乐团并称为“世界第一”的维也纳爱乐乐团(Wiener Philharmoniker,它和柏林爱乐实在伯仲难分,我比较喜欢将它们并称为世界第一),在著名指挥家祖宾·梅塔的率领下第五度访华。我自1996年开始便通过电视收看一年一度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对维也纳爱乐耳熟能详,怎么能错过这样一次盛事呢?然而,这样级别的演出自然为许多音乐爱好者早早盯上,我在三个月前订票的时候,就只剩下VIP和一等票的了。尽管票价实在是让人有点难受,但想想看这样的精神享受,多少年才能遇到一次呢?于是还是咬咬牙买了一张一等票,顺带订下1.8折往返北京的机票。当然后来顺便加上了到北大和天文馆的讲座,那是后话。
国家大剧院的确富丽堂皇、装饰考究,而且音响效果实在不同凡响。音乐厅的混响是完全靠反射乐器的自然声响而不用任何电子扩音设备的,我入座首层后排的时候听到钢琴正在试音,那恐怕是我难得的“余音绕梁”的感觉。其他令人惊叹之处我就不多言了,还是赶紧谈谈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出吧。
首先列一下当晚的节目表:
Wiener Philharmoniker | Zubin Mehta
维也纳爱乐乐团 | 祖宾·梅塔
Lang Lang, Piano
钢琴:朗朗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1756-1791)
沃尔夫冈·阿马迪斯·莫扎特
1. Overture to "The Marriage of Figaro", K. 492 《费加罗婚礼》序曲
Joseph Haydn (1732-1809)
约瑟夫·海顿
2. Symphony No. 104 in D Major, "London", Hob.I:104 D大调第104号交响曲“伦敦”
Frédéric Chopin (1810-1849)
弗雷德里克·肖邦
3. Concerto for Piano and Orchestra No.2 in F Minor, op. 21 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4. Polonaise No. 6 in A-flat Major, "Heroic", op. 53 降A大调第6号波罗纳兹舞曲“英雄”
(INTERMISSION)
Franz Schubert (1797-1828)
弗朗茨·舒伯特
5. Symphony No. 9 in C Major, "Great C Major", D. 944 C大调第九交响曲“伟大”
Johann Strauss II (1825-1899)
小约翰·施特劳斯
6. Tritsch-Tratsch-Polka, op. 214; Chit-chat 闲聊波尔卡
7. Unter Donner und Blitz, op.324; Thunder & Lightning 雷电波尔卡
当梅塔缓缓抬起指挥棒的时候,我的期待值可以说是到达顶峰了,然而开场曲《〈费加罗婚礼〉序曲》却并没有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我想,也许是因为这首曲的经典版本太多,旋律我也太熟悉,现代科技使得录音质量和音响设备也太完美,这首曲实在也太难有发挥创新的空间了。而且说实在话,这首曲子是为乐队热身而准备的,定音鼓入点略提前或滞后以及弦乐稍微的错位还是偶有出现,但这些错误都相当细小,只能轻微地感觉出来。
为了纪念海顿逝世200周年,梅塔和维也纳爱乐乐团特地选择了海顿的第104号交响曲作为演出曲目。在第一、二乐章,乐队似乎仍然没有完全进入状态,还是有一点瑕疵(主要还是在定音鼓的入点以及弦乐的咬合方面),但三、四乐章则是行云流水,听起来十分舒畅。除去这一次维也纳爱乐乐团的现场演绎,我一共听过两个版本的第104号交响曲,分别由戴维斯爵士和杨松斯指挥,杨松斯的指挥风格很能反映乐曲的线条,但我想他实在处理得有点太过了,太不够“海顿”,还是戴维斯和梅塔的版本比较耐听。不过梅塔在一些段落(比如第二乐章渐快那一段)把速度落差处理得明显了一些,和我理想中那种整齐严谨的海顿形象不相符合。有人觉得梅塔处理音乐的手法很呆滞,但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戴维斯的版本才是最“呆滞”的,但我想也是最能原汁原味地再现海顿作品形象的。尽管梅塔指挥维也纳爱乐和戴维斯指挥荷兰皇家音乐会堂管弦乐团之间音质差异其实不大(戴维斯的版本号称“历史上最经典的录音”),但我觉得作为拥有纯正奥地利音质的维也纳爱乐,在诠释奥地利作品方面应该更为“正统”吧。
接下来,朗朗登场了,演奏的是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经过前面的热身,维也纳爱乐终于露出让人惊叹的高贵本色,整支乐队全如一人,与朗朗的钢琴无论在音响上还是音色上都天衣无缝!我简直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了。当钢琴如高高的旗帜般引领旋律的时候,乐团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 停在一种明显到可以尝到浓郁的香味、但又不至于明显得喧宾夺主的程度,特别是维也纳爱乐那种余音袅袅的梦幻音色,衬在朗朗铿锵有力的琴声之中,更是要让人“三月不知肉味”了。说到朗朗,其实我以前并不喜欢他,因为他咧着嘴如同抽风一样弹琴的样子,我觉得很倒胃口。不过这次现场观他弹琴,才能感觉到他那样疯狂弹琴的独特之处(也许是因为坐在台下,看不清他咧着嘴的样子,呵呵),这是他进入音乐的一种方式,其实倒是和小泽征尔挺像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我听过霍夫曼和齐默尔曼的版本,但我觉得还是朗朗的弹奏最能入木三分—— 因为这首曲子是肖邦为暗恋的女生创作的,朗朗那种力度与速度飘忽的表现风格,我觉得,最能反映肖邦当时写作的心理(肖邦完成这部作品的时候才20岁,我和当时的他或许能存在某些程度的共同认知)。总之,无论是朗朗个人的世界级演绎,还是维也纳爱乐那种让人五体投地的精彩铺衬,都配得上本曲结束后观众海涛般的热烈掌声,朗朗本人更是多次谢幕,并加演了一首独奏曲—— 《降A大调波罗纳兹舞曲》,我只能用四个字来注脚:不可思议,是我听过最疯狂、最蓬勃,可能也是让那些觉得该曲应该激情澎湃地演绎的人(包括我)最“一吐为快”的演出。这么一气呵成的演绎,朗朗只是按别了两个音而已(注:其实,对于这么形式上完美的曲目,如果弹错的话是很容易听出来的,因为音程“不和谐”;降A大调波罗纳兹舞曲要全程一个音符不错似乎也是很高难度的事情,我听了好些大师的版本都会有一定音符弹错)。
下半场只有一首正式曲目:舒伯特的《第九交响曲》(由于编号的问题,也有将这首交响曲编为第七、第八的)。这首曲子不太好理解,我觉得对于许多听众来说,很沉闷(无怪乎有好些人提前退场),但我觉得这首交响曲是维也纳爱乐乐团当晚演出最好的作品(除去给朗朗伴奏的以外)。乐队处在一个最好的状态,而且这样较为刻板的、棱角分明的,而且比较大块头的、有点“死”的作品(我觉得)正是梅塔所擅长的,也符合他的演绎风格。整个乐团也展现了他们高超的艺术水准:每个乐手自成一体,但从总体上来听,每个乐音其实是很统一在一个格调之下的。比方第一乐章第一段中双簧管的主旋律,如同高高屹立在山头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到了弦乐和圆号的主旋律时,却又如同一支庞大但训练有素的象兵,庞大的,但绝无一点差错的地方;变奏一段长号接过主旋律,弦乐的拨奏那个叫“整齐划一”呀,但需要木管出来跳跃的时候,却又不失一份灵性;第三乐章中木管的蹦跳和小提琴与大提琴的对答更是处理得让人叫绝:中速、稳重,但又绝非死气沉沉,好像春天阳光照在正融冰的湖上的那种感觉。作曲家要表现的不就是一座巨大的、外表上看死气沉沉、但在角落处却有勃勃生机的巨大城堡么?好的音乐是不需要听众寻找什么内涵的—— 一个真正的演奏家或者一个技术精湛的乐团是能够把内涵摆出来放在听众面前,就如摆博物馆里的庞大画卷一样。纵览全局,尽管这首交响曲里有不少活跃的部分,但作为指挥的梅塔很好的控制了大体的节奏,使得它看起来大致是“军队”般、“领袖”般的稳重。我听的另一个版本就是太“活”了,舒伯特不已经写了个大标题“伟大”吗,一个“伟大”的东西,必定要能体现某种“控制力”,而不是活蹦乱跳嬉皮笑脸的到处乱跑。总之,我十分欣赏梅塔的处理方式,更不要提用维也纳爱乐的那种透彻音质来演绎这部作品时产生的效果了(好像一个巨大的湖泊一样,虽然很大,但却处处清澈,处处有风景)。可惜的是这部作品实在太“伟大”了,是那些听惯了简易的、肤浅的音乐的耳朵所理解和承受不了的。第四乐章结束以后掌声雷动,我觉得其中一部分是答谢艺术家们的精彩演出,另一部分所要说则是“终于演完了!”
梅塔和维也纳爱乐乐团加演了两首经典的保留曲目,约翰·施特劳斯的《闲聊波尔卡》和《雷电波尔卡》,这就不必作更多的评论了。众所周知,诞生于施特劳斯时代的维也纳爱乐乐团是施特劳斯作品最权威的演绎者和诠释者。
这场音乐盛宴足足持续了两个半小时,相当于正常音乐会再加上一部协奏曲的长度。毫无疑问,我的感觉难以简单的用“太棒了”、“不可思议”来表达。不过最后还是要对中国观众的素质发发牢骚。其实这次已经算我在国内听过的音乐会中秩序最好的一次,国家大剧院的努力功不可没,不仅开启了手机信号屏蔽技术,而且还用激光“标明”偷偷拍照者,让他们“知难而退”。但即便国家大剧院做足一切措施,每当乐声趋弱的时候,就能听到咳嗽声此起彼伏,而且还要做作到简直让人恼火的程度,看来即使经过了奥运,国人的身体素质也还是有待提高啊。另外交响曲乐章间还是有些观众“盛情难耐”地鼓掌,让我觉得颇为难堪,不过想到连金色大厅的听众都会鼓错掌,所以这个差错还不至于像咳嗽声那么可恶。总的来说,艺术家是世界第一,音乐厅是国际一流,但听众大约就是二流水平了。无论如何,这晚终于在世界第一流艺术殿堂见识了世界第一乐团的水准,实在太梦幻、太难忘了,真希望下次这样的体验距离我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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